正文 第三十章 幽姬

這一夢,彷彿又過了千年。

他在黑暗中獨自行走,直到望見那一個村莊,陽光明媚而熟悉的地方。他飛奔而去,那些熟悉的面孔微笑著望著他,開著玩笑。

空氣清新得彷彿甜到了心裡,讓他在村旁玩耍的草地上,忍不住自由打滾,盡情歡笑。

周圍,突然又多了許多孩子,撲了過來,一向爽朗的驚羽,大笑著說:「你服不服,服不服?」

服不服……

他獨自低語,彷彿重複著當年的話語。

天地忽然暗了,黑雲壓頂像天塌了下來,周圍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遠處溫暖的村莊突然也不見了,黑暗降臨大地,只有幽幽一束光,照著那驚惶而無助的孩子……

他突然驚叫:「我服了,我服了……」

翻身坐起,汗流浹背,喘息不止。

「小凡,你怎麼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彷彿被嚇了一跳,抓住了張小凡的肩膀,急問道。

張小凡喘息著,向他看去,林驚羽坐在床前,面色緊張而帶些憔悴,正盯著自己。張小凡怔了一下,向四周望去,這是一間小小的客房,擺設簡陋,房間里只有普通的桌椅和一張木床,自己此刻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

他低下了頭,定了定神,道:「沒什麼,我做了個噩夢。」

林驚羽看著他,嘴角動了動,慢慢鬆開了雙手。

張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林驚羽遲疑了一下,道:「我們已經離開了流波山,現在到了東海邊的昌合城裡,這裡是昌合城的一個小客棧。」

張小凡默默無言。

房間里突然顯得很安靜,半晌,林驚羽忽然道:「小凡,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張小凡的肩頭彷彿抖了一下,抬眼向他望去,這個兒時的玩伴,此刻深深望著自己,眼神竟是那麼陌生。

他又低下了頭,慢慢地道:「沒有,驚羽。」

林驚羽眉頭緊皺,剛想說些什麼,但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又是一陣沉默,張小凡開口道:「我們怎麼回來了?」

林驚羽嘆了口氣,道:「那日在流波山上,你昏過去之後,大家看到你……你的樣子,都是面面相覷,最後我師父和田師叔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帶著你先退回來了。魔教當時也有些混亂,而且注意力都在那隻怪獸身上,也沒有多加阻擋,我們就順利回到昌合城了。」

張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這樣多久了?」

林驚羽道:「已經三天了。」

張小凡又是一陣沉默,林驚羽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一陣煩躁,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小凡,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有……」

「驚羽!」張小凡忽然大聲叫了一聲,打斷了林驚羽的問話。

林驚羽怔了一下,望著他。

張小凡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也不看林驚羽的表情眼色,只低著頭低低地道:「別問了,你不要再問了好不好?」

林驚羽咬了咬牙,站了起來,看了張小凡許久,終於轉過身向外走去,在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轉身,對著張小凡道:「小凡,你放心,不管你是……什麼原因,我都相信你,我一定會求師父為你說話的!」

張小凡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彷彿沒聽到一般,林驚羽又看了他一眼,毅然轉身走了出去。門外,彷彿還站著人,林驚羽和他們低聲交談了兩句,然後他的腳步聲就漸漸遠去了。

房間里,很是安靜。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小凡慢慢抬起頭,掀開被子,只見自己身上穿的還是那件在流波山上穿的衣服,想來也沒人替他換過。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向床頭摸去,突然手停在了半空。

那裡空空如也。

這些年來一直跟隨著他的燒火棍,不見蹤影了。

他怔怔地坐著,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他快速地下了床,徑直跑到這間屋子的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兩個人,愕然回過頭來,是宋大仁和杜必書。

望見了張小凡,他們二人的臉色也有些古怪,半晌杜必書才幹笑一聲,道:「小、小師弟,你醒過來啦?」

一道陽光,從他們背後的天空,照射下來,照到了張小凡的臉上,張小凡突然覺得有些眩暈,身子也搖晃了一下。

宋大仁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想上前攙扶,但手剛伸出來,忽然又縮了回去。

張小凡怔住了,望著他,這個從小疼他愛他的大師兄,臉色蒼白如紙。

宋大仁嘴角動了動,終於還是慢慢地道:「小師弟,你身體有傷,還是先在房間里好好養傷,不要出來四處走動了。」

張小凡緩緩把身子縮了回去,剛要轉過身的關口,忽然忍不住問道:「大師兄,我那根燒火棍呢?」

宋大仁與杜必書臉色都是一變,過了好一會兒,宋大仁才淡淡地道:「小師弟,你那件法寶被師父暫時收起來了,你、你也不要擔心了。」

張小凡沒有再說什麼,轉過了身子,輕輕的把房門關上。

※※※

客棧的另一角,一間僻靜的房間內,蒼松道人和田不易以及蕭逸才三人,一起坐在這裡。

在他們三人中間的小圓桌子上,安靜地擺放著那一根青黑色的燒火棍。

一隻手伸了過來,把燒火棍拿了過去,卻是蒼松道人。只見他把這根燒火棍放在身前,用手輕輕撫摸,當手指觸摸到最前端噬血珠的時刻,他的眼中彷彿也有光彩輕輕閃爍,半晌才淡淡地道:「原來這就是噬血珠?」

田不易忽然冷冷地哼了一聲。

蕭逸才看了看田不易,又望了望蒼松道人,道:「二位師叔,如今該如何,還請你們賜教?」

蒼松道人望了蕭逸才一眼,淡淡道:「蕭師侄你一向多謀善斷,不如你來說說?」

蕭逸才搖了搖頭,道:「這事關係太大,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蒼松道人望了田不易鐵青的臉色一眼,道:「如今最麻煩的,就是天音寺那些道友,不停地向我們追問張小凡究竟如何會修鍊有大梵般若真法,其勢洶洶,若不是領頭的法相還明白些事理儘力壓制,只怕他們早就向我們要人了!」

田不易冷然道:「他們想要拿人?也要等我們問清楚之後,再說我門下的弟子出事,也輪不到他們前來插手。」

蒼松道人皺了皺眉頭,還想說些什麼,蕭逸才卻已開口說道:「說到這個,田師叔,今日早上我遇到了焚香谷的李師兄,他也、他也向我們要人!」

蒼松道人一怔,田不易怪眼一翻,怒道:「又關他們焚香谷什麼事了?」

蕭逸才低聲道:「田師叔息怒,其實我也覺得焚香谷乃是無理取鬧。李洵李師兄言道,當日他曾和張師弟一同入黑石洞一夥妖狐巢穴,追查一件他們焚香谷的寶物,結果張師弟最先到達,等他們到達時,只見妖狐已死,但寶物卻不見蹤影,而張師弟卻說並未見過這個寶物,當時他們就覺得奇怪,如今看來多半是張師弟他偷……」

「砰」,一聲大響,卻是田不易盛怒之下,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只聽得「咔咔」幾聲,這桌子一陣搖晃,倒了下去,桌腳已然被這一掌給震斷了。

蕭逸才面色有些尷尬,蒼松道人皺了皺眉,哼了一聲,道:「焚香谷這些人分明乃是不懷好意,這種查無實據之事,不用理他們。」

蕭逸才點了點頭,又道:「其實焚香谷這裡,我們推脫一下也就沒關係了,但這一次張師弟在眾人面前……呃,許多同道都紛紛要我們青雲門站出來做個交代,說清楚為什麼八百年前的魔教邪物,會在我們青雲門弟子身上?」

田不易手掌握拳,不時有輕微噼啪聲音響起,臉色難看之極,低聲怒罵道:「這個小畜生!」

蒼松道人緩緩道:「田師弟,你也不必太過生氣,這種事誰也料想不到。只是如今事態太過嚴重,更牽扯到天音寺和魔教,滋事體大,我看我們還是要從速回山,請示掌門師兄再做定奪!」

田不易深深出了口氣,但他畢竟修鍊多年,當下強把心頭怒氣壓了下來,點了點頭道:「也好,那我們立刻就動身。」說著眼光一轉,向蒼松道人手中的那根燒火棍望去。

不料蒼松道人微微一笑,卻是把燒火棍放到了自己懷裡。

田不易臉色一變,旁邊的蕭逸才也皺了皺眉,道:「蒼松師叔,這法寶……」

蒼松道人向他擺了擺手,轉頭對田不易道:「田師弟,你門下弟子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已然讓我們青雲門在天下正道面前丟盡了臉面,還得罪了天音寺,你這個做師父的只怕有要擔待些責任吧?」

田不易哼了一聲,瞳孔收縮,冷冷道:「那又怎樣?」

蒼松道人淡淡道:「我乃是青雲門中掌管刑罰之人,這件證物放在我這裡,想必田師弟你不會有什麼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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