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法逝

熾熱的地下洞穴中,熱浪滾滾,平台下方的赤紅岩漿不停翻湧著,時不時發出爆裂的炸響。

張小凡只覺得呼吸也漸漸有些困難,吸進的空氣到了肺里,也是滾燙的。在這個隨便走一步都會踏出火星的地方,前方那隻白色的六尾狐狸,卻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裡,看去似乎很享受一般。

他站在原地,望著前方,心中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向前走去,同時,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燒火棍。

這個平台長而窄,一直向前延伸到岩漿湖面的深處。隨著張小凡越走越近,周圍的溫度也越發的熾熱,幾乎到了讓人發狂的地步。

張小凡的喉嚨幹得厲害,但他絲毫也不敢分心,一雙眼,緊緊地盯著那隻狐狸。

他走到了離它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距離近了,看得也更真切了些,他心中忽然驚覺,這的確是一隻漂亮的狐狸,純白的皮毛從上到下,特別是在這個如火焰地獄的地方,竟也是如雪一般,不要說有一根雜毛,便是連一點烤焦的痕迹也沒有。

只是,它的眼卻是閉著的,兩眼之間輕輕皺著,彷彿有一絲痛苦,掛在它的眉間。

張小凡看著它,心中卻閃電般轉過無數念頭,從小池鎮到現在,他聽到的都是這裡有一隻「三尾妖狐」盤踞為害。但看著面前這隻狐狸,顯然與剛才鬥法時的那隻三尾妖狐不同。

他隱約記得,小時候曾聽大師兄宋大仁講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山川靈秀,亦多妖魔鬼怪。古老傳說,狐狸乃禽獸之中的聰慧之種,多有修鍊成妖者。而在狐妖一族之中,有一脈最具靈氣的,便有一個特別處,那便是修行越高、道行越深的,其尾巴之數也就越多。

看著眼前這隻六尾狐狸,張小凡心裡咯噔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那隻六尾狐狸,彷彿突然從深深的睡眠中醒來一般,尾巴微微晃動,頭顱輕擺。

隨後,它睜開了眼睛。

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著身前處,那個微帶緊張的少年的身影。

張小凡心中一驚,退後一步,把燒火棍橫在胸口,凝神戒備。不料那隻六尾白狐只是看著他,身子卻依然趴在那個青石窩中,沒有一絲動手的樣子。

一人一狐,就這麼彼此對峙著,周圍沒有什麼聲音,有的只是彷彿已存在萬年的岩漿湖面,翻湧發出的聲響,卻顯得那麼遙遠。

空氣依然炙熱,飄蕩在人狐之間。

「少年郎。」低沉,彷彿還帶著一絲疲憊的聲音,從那隻狐狸的口裡發出,打破了這裡的沉默,「你到這裡做什麼?」

張小凡從這隻狐妖的聲音里,又一次肯定了這隻狐狸肯定身上有傷病,所以說話才這麼有氣無力,但饒是如此,他卻依然不敢大意,沉聲道:「你們這些妖孽,為害世人,我是正道門下,今日就要為民除害。」

六尾白狐看著他,目光閃爍,沒有發怒,也沒有譏笑,只是就這麼淡淡地看著他,半晌,它才移開了眼光,平靜地道:「好志氣啊!」

張小凡怔了一下,隨即皺眉喝道:「你少來這套,快快起身,我……」

「你是要殺我吧?」六尾白狐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平和地問道。

張小凡不料它這麼直接地說了出來,反而窒了一下,但立刻醒悟過來,道:「你們這些妖狐為禍世間,害人不淺,我殺你乃是替天行道!」

六尾白狐橫過頭來,彷彿眼中有幾分譏笑,又有幾分蒼涼,道:「少年郎,我看你年紀只怕還不過二十吧?」

張小凡哼了一聲,道:「那又怎樣,我一樣要降妖伏魔。」

六尾白狐微微低頭,彷彿突然有幾分感慨,低聲道:「是啊,你們人類在修道之上,真的是得天獨厚。我們狐族千餘年艱辛修鍊,你們中資質好的,卻只要個幾百年便勝過我們了,就像上官那個老傢伙……」

說到這裡,它忽然停了下來,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看向張小凡,緩緩道:「少年郎,你年紀這麼小,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狐族去為禍世間、害人不淺了?」

張小凡冷笑一聲,道:「你那個三尾妖狐的同伴,日夜騷擾小池鎮居民,掠去牛羊無數不說,還殺傷人命,這難道不是為禍世間、害人不淺嗎?」

六尾白狐沉默了一下,道:「不錯,這事我聽她說過了。的確如你所說,三日之前她去小池鎮時,那父子二人竟敢出來阻擋,正好那日我病勢又重,她心情不好,便將那不知死活的兩個蠢人殺了。」

張小凡怒道:「那你還有何話說?」

六尾白狐卻是淡淡道:「你搞錯了,我又不是對你分辯什麼,就算那日換了是我前去,也是一般殺了。」

張小凡大怒,道:「那你居然還敢說什麼不是為禍世間、害人不淺,妖孽受死!」怒喝聲處,燒火棍青光騰起,眼看就要破空而出。

六尾白狐卻沒有動彈的意思,依然趴著不動,淡淡道:「你說的世間,又是什麼意思?」

張小凡又是一怔,心裡念頭轉過,忽然間不知怎麼,看著眼前這隻六尾白狐,聽著他低沉的話語,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那個萬人往來。

隱隱約約的,彷彿在深心的某處,有個莫名的聲音,似乎在叫喚著。

燒火棍的光芒,漸漸隱去了。可是白狐的聲音,卻依然還在繼續:「在你的眼中,所謂的世間,便是由你們人族當家作主的世間吧?天生萬物,便是為了你們人任意索取;只要有任何反抗,便是為禍世間、害人不淺,便是萬惡不赦、罪該萬死了,對吧?」

張小凡看著它,沉默而不言語。他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三尾妖狐和這六尾白狐都似乎喜歡對他說話,但他更不明白的是,為了什麼,這些聽起來離經叛道的話語,卻對他的心志,有這麼大的影響?

「可是,你可曾想過其他族類的感受,那些被你們人殺了、吃了的禽獸,又是什麼感覺?說到底了,不過是因為你們人強大而已,禽獸無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戮。」白狐的聲音平淡地繼續著,「既然如此,我們狐妖一族,既然比你們一些人類強大,那殺了你們一些人,又有什麼?反正這世間,本來就不過是弱肉強食而已。」

它笑了笑,望著張小凡,道:「你說呢?」

張小凡瞪著它,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

「還有,就算在你們人族之中,又何嘗不是如此?你們修真煉道,到如今長生還未修得,卻彼此爭鬥得不亦樂乎。所謂的正道邪道,其實還不是只在你們自己嘴裡說的,無非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

它又笑了笑,望著張小凡,重複地道:「你說呢?」

張小凡合上了眼,仰起頭,深深呼吸。白狐也沒有說話了,似乎說了這麼多話以後,它也感覺有些疲憊。

良久。

「你要我說什麼?」張小凡突然道。

白狐向他看去,發現他已睜開了眼睛。少年複雜卻明亮的眼睛,正看著它。

「你們一個個,都對我說這樣那樣的道理,」張小凡冷冷道,「倒似乎我身為正道便是錯的,你們殺人作亂反是對的。你們這些邪魔外道,除了蠱惑人心,還會什麼?」

白狐忽然皺起了眉,眼中有光芒閃爍,忽然道:「怎麼,還有其他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嗎?」

張小凡不答,但燒火棍玄青色的光芒已再一次漸漸亮了起來,映著他的臉色,變幻不定。只聽著他的聲音道:「妖孽,動手吧。」

青光如許,幽幽而來,竟是蓋過了無處不在的熾熱紅光,如大山橫下,排空而來。

六尾白狐看著壓迫而來的青光,在這熾熱熔岩的地方,竟還帶著一絲冰冷,全身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就在這時,張小凡忽然聽到身後,就是剛才自己掉下來的那個甬道之中,傳來了奔騰呼嘯的聲音。

那聲音似野獸狂吼,又如千軍萬馬,鐵蹄肆虐,氣勢洶天,人未見而勢已至,張小凡心中大驚,卻又不敢對前方那六尾白狐掉以輕心,只得立刻收回燒火棍,橫在胸口,凝神以對。

那隻六尾白狐竟也是微微皺了皺眉,向那甬道看去。

未幾,張小凡便覺得從那甬道之中傳來的熱浪越發熾熱,呼吸也更加困難,感覺在這個熔岩地穴之中,人都要被煮熟了。

正自驚疑處,卻聽著那聲勢越來越近,氣勢越來越凶,片刻之後,他只覺得眼前一亮,那條黑暗的甬道里瞬間大放光芒,從那狹窄的洞口裡硬生生躥出了一條巨大火龍。出洞之後,那火龍長嘯一聲,騰空而起,張牙舞爪。龍首之上白影閃過,飄下了一人,赫然是那個柔媚之極的三尾妖狐。

只見她落到那隻六尾白狐面前,臉上帶著幾分惶急,身上原本整潔的衣服,此刻竟也有幾處撕破污穢的地方,看來剛才在外面的鬥法,她竟是吃了一些虧。

張小凡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上前,目光反被依然停在半空中遊走的那隻巨大火龍所吸引。只見那火龍全身熱焰,熊熊燃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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