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拉貝等動議設置安全區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婦女和孩子,而是要保護所有遭受日軍暴行的南京難民們。
這談何容易!
20餘個洋人,20多萬難民,面對的是數萬發了瘋的持屠刀的日本鬼子——拉貝他們面臨的是怎樣的一種局面?
時至1937年聖誕節前夕,南京城裡的日本軍隊開始了新一輪的瘋狂:到處縱火焚燒這座千年名城。
那些日子裡,不管是白天還是夜間,南京城到處火光衝天。難民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了日軍飛機的轟炸,怎還會處處熊熊大火?原來是日本人在到處焚燒。
為什麼要焚燒?開始大家不明白,後來終於有人揭開這一謎底:原來不斷有西方記者通過種種渠道,或多或少地報道了日本在南京大屠殺的真相,日方有了壓力,於是為了掩飾他們的大屠殺罪行,來了個徹底的「焚燒計畫」,即將血流成河、搶劫掠奪、遍地姦情的罪證,統統借火一把抹盡……
「夜裡2時30分,我被院牆倒塌聲和屋頂坍塌聲驚醒,大火已經蔓延到了主要街道中山路。這個時候危險是很大的,因為大火會蔓延到我的住處和中山路之間的最後一排房子……」這是拉貝在21日的日記中描述的一段話。從中可一窺當時日軍瘋狂焚燒南京城的罪惡場景。
為了顧及美國使館和美國人在南京的一些財產,12月20日,由斯邁思、威爾遜、馬吉等14名當時留在南京的美國人聯名向美國駐上海總領事發去了一份緊急電報:問題嚴重,急需在南京派駐美國外交代表!
話僅有一句,但足以表達美國人的嚴重恐懼與極度焦慮。公然搶劫大使,撕毀美國國旗,焚燒美國人財產,甚至對教堂等場所實施同樣的搶劫與焚燒……日軍無惡不作,即使是德國的使館和德國人的私人住宅,日軍照樣「不給面子」,更何況讓日本人不爽的美國人了!
筆者從史料中查閱到當年在日軍佔領南京後美國政府派往南京的外交官了解日軍侵犯美使館財產及美國公民人身安全的情況資料,看到了美國外交官愛利生先生向美國國務院有多份報告。其中一份報告里詳盡描述了一天時間內的日軍侵擾活動:「從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已有15件涉及日軍擅自闖入美國人房產的事件報告到大使館。擅自闖入的過程中除了搶走美國公民及機構的財產外,還強行將住在上述房屋裡的10名中國女難民擄掠。最近的一次,也是最聲名狼藉的事件,發生在今天上午:日本兵駕駛兩輛卡車闖入屬於統一基督教會的大院,搬走一架鋼琴和其他財物。搬鋼琴時,他們毀壞了一大段院牆……」
國際委員會則有一個記錄南京城西南部雙塘一天24小時內慘遭日軍13次侵襲的報告:
13:50 3個日本士兵拉走並強姦一名婦女。
14:10 一個日本士兵帶走3個中國人去幹活。
14:30 4個日本士兵來收容所四處亂看,20分鐘後離開。
15:25 3個日本士兵帶走10個中國人去幹活。
16:10 3個日本士兵把一名婦女拉到一所大門外面但仍屬於收容所的小屋裡強姦。
16:40 2個日本士兵闖入收容所找姑娘,找了15分鐘後離去。
17:05 3個日本士兵闖入大樓,把所有物品扔得亂七八糟,20分鐘後離去。
18:35 2個日本士兵要求2個難民為他們弄到姑娘,當這2個男子拒絕他們的要求時遭到了毆打。
23:00 3個日本士兵翻越圍牆,抓到2名婦女並把她們拉走。
1938年1月7日:
10:00 一個日本士兵闖進收容所四處亂看,10分鐘後離去。
10:15 一個帶著武器的日本士兵來尋找姑娘,但未能如願而離去。
10:30 3個日本士兵來拉姑娘,沒有拉到,但是拿跑了門衛的棉鞋,給他留下了他們的舊鞋。
10:50 一個日本士兵闖進大樓,把所有物品扔得亂七八糟,10分鐘後離去。
貝德士先生是金陵大學的美籍教授,他在日本佔領南京後,就曾為日軍闖入大學校園和他及其他美國人士的住宅施暴共給日本大使館寫了13封抗議書。其中12月15日的抗議書這樣說:
「在我們照管1500名老百姓的新建的圖書館裡,4名婦女遭強姦;2名被劫持、強姦後放回;3名婦女被劫持走,尚未回來;一名婦女遭劫持,但因在你們的使館附近碰上憲兵而放了回來。日本兵的行徑給這些家庭、給他們的鄰居、給住在城市這一帶的所有中國人帶來極大的痛苦與恐懼。今天下午又有100多起發生在安全區其他地方的類似案件報告給我。這些案件現在不該由我來管,但是我提及這些案件是為了顯示在你們近鄰金陵大學發生的問題只是日本兵搶劫、強姦老百姓造成巨大苦難的一個例證……」
美國大使館的館舍也沒有逃脫日軍的騷擾。僅12月一次日本兵闖入館內搶走3輛汽車、5輛自行車,並把使館人員的錢財物搶走無數。日本兵甚至用槍刺頂住大使館秘書的脖子,令其打開門,並企圖在現場強姦中國婦女。其間撕毀和腳踩美國國旗的事件發生數起。更讓美國人不可接受的是:當美國外交家愛利生到日本大使館去提抗議時,還遭到日本人扇耳光。
「美國人確實是難受極了。到目前為止我很有派頭地指一下我的納粹袖章、我的黨徽以及我房子和汽車上的德國國旗還能起到相應的作用,還能奏效(太棒了),但是日本人對美國人就絲毫不理會。」拉貝有些得意地嘲笑和同情美國朋友。
19日這一天,在鼓樓醫院,美國特里默大夫和麥卡勒姆牧師因為與日本人發生爭執,日本兵開槍差點把這兩人打死打傷。這事在國際委員會成員中引起極大恐慌。
「拉貝先生,你們認真想想:我們目前尚能控制局面的『假象』到底還能維持多長時間?」這是斯邁思認真而嚴肅地提出來的。他進而說:「如果難民區里的一個中國人打死了一個正在強姦他妻子或女兒的日本兵,那麼局面就會失控,我們這些人能否阻止日本兵更大的屠殺?」
這個問題讓包括拉貝在內的國際委員會的成員們沉默無言。是啊,假如這樣,安全區還有安全嗎?我們所有的努力還有意義嗎?而並非沒有出現中國人看到自己的妻子或女兒被強姦後奮起反抗殺死日本人的……拉貝他們不敢吭聲:因為他們就見過這樣的事——有一次他們趕到一個地方去幫助一對正在被日本兵強暴的母女時,發現那兩個日本兵被這對母女家的男人們殺死了。這還了得!國際委員會的人知道惹大麻煩了,他們將死掉了的日本兵扔在裡屋,然後勸這家人趕緊逃跑,見四周沒有人了,他們點了一把火,將這座房子連同那兩個日本兵一起燒了個精光。
拉貝他們對此事守口如瓶,日方曾向他們詢問過。「不知道。從沒聽說過。」他們搖晃腦袋時的「真誠感」讓日本人無法判定到底是真是假。總而言之是躲過了一劫。
但這並不代表整個可能惡化了的局面。小心翼翼、千方百計實施保護難民行動,才是拉貝他們的聰明之處,也是他們頂著巨大壓力和冒著生命危險的出發點。
聖夜清,聖夜靜,
救主耶穌今降生。
博愛、犧牲、公義、和平,
聖容赫華猶如日初升。
恩光輝耀,照徹乾坤。
阿門!
1937年12月那個寒冷的冬季,這曲《聖夜靜歌》,終在南京著名的基督教聖保羅教堂(簡稱聖保羅堂)內傳出,它高昂中帶幾分凄婉,隨著日軍進城後的日子漸久,這《聖夜靜歌》也變得那麼悲憤——悲憤這世界本應該多一些博愛、仁慈與和平、公義,然而現在只有一樣東西還留著,那就是:犧牲。
為誰而犧牲?犧牲誰?聖主是為普天黎民與教徒們犧牲,教徒們為捍衛正義和公義而犧牲,這犧牲便是基督教價值的核心——博愛。
筆者無意傳播和宣揚基督教教義,然而在戰爭與死亡面前,當年留在南京城的那些包括拉貝在內的洋基督教徒們,他們的犧牲精神和對異國他鄉的難民如此奉獻,就是因為內心有強大的博愛信仰。
說到南京的聖保羅堂,筆者不能不說到一個人,他叫福斯特。這位1895年生於美國賓州、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的傳教士,1920年左右來到中國,先在揚州馬漢學校任教。1936年福斯特與美國著名律師湯森的女兒克拉麗莎結婚,夫妻倆在南京淪陷前的一個月到了南京城的聖保羅堂工作。戰前的聖保羅堂非常氣派,當時造價就達1.2萬美元。這座樸素典雅的教堂後成為南京一景,為基督教開展教義活動的重要場所。
虔誠博愛的洋基督教傳教士福斯特來到南京後,住在中國飯店對面。日軍在1937年12月初就對南京進行大轟炸,中國飯店也被炸得遍體是傷,炮彈碎片將福斯特家的大門撞出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