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慶油田發現真相 第十一章

1955年1月20日,地質部召開的全國第一次石油普査工作會議在京召開。出席會議的正式代表200人,列席代表116人,除地質部直屬單位的負責人外,國家石油管理總局、中科院和國務院、國家計委也派了代表參加。準備參加石油普查隊工作的主要幹部及技術人員也應邀出席。此次會議,可謂是新中國石油事業的第一次戰前總動員、總部署,因此引起了各方面關注。李四光部長致開幕詞。會議的主要議題是副部長許傑作的《關於1955年石油天然氣普査工作的方針與任務的報告》。這個報告中的計畫與任務部分實標上是根據黃汲清、謝家榮一手制定出的。可是,當報告人念完最後一個字時,黃汲清疑惑不已:怎麼沒有松遼盆地呀!再看看會議代表,西北、西南、華北、新疆幾個大局的負責人都來了,惟獨東北地質局沒來人!真是奇事!

黃汲清急了,他趕緊找到會議的具體負責人李奔追問此事。

「因為沒有他們的項目,所以沒通知他們來人。到底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被會務拖得團團轉的李奔這麼說。

作為普委的技術總負責,黃汲清對此不僅感到憤怒,而且十分不理解。按常理,他謝家榮制定的這份計畫後由劉毅執筆改成了副部長的那份報告,作為會議主報告的基本內容,如果屬於項目與技術上的問題,即使送上去後有重大變動的話,也應當徵求他和謝家榮的意見嘛。可現在倒好,他倆都被蒙在鼓裡。要知道,黃汲清在自己列出的所有項目中,松遼盆地是他最傾注激情的一個夢。相比之下,其他盆地能否發現油田已是穩操勝券的事,而松遼卻不一樣,它和華北盆地一樣,是中國人能否實現陸相地區找出大油田的突破性工作,其意義非同一般。

還沒等黃汲清將撤掉松遼盆地普査項目一事追根刨底,部務會通知他去彙報。

這是個機會,一定要抓住!於是,黃汲清以普委技術總負責的身份,在部務會上再次明確和強調了要把松遼盆地開展石油普査列入計畫的意見和建議。

於是又出現一個令黃汲清感到奇怪的結果:部務會上,包括部長李四光,還有那個作撤掉松遼盆地普查計畫報告的許傑副部長,均對他的建議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松遼盆地石油普査項目就這樣重新列入年度任務之列。

黃汲清可算鬆了一口氣。全國石油普査工作會議結束時,東北局的代表、地礦處處長鬍科也趕到了北京。「你局準備派哪一位技術負責人帶隊呀?松遼平原的石油普査很重要啦!」一見面黃汲清就迫不及待地問胡科處長。

對方說:「還沒有來得及跟局裡彙報,回去商定後再吿知。」

「一定要抓緊。讓局裡挑一名強一點的技術幹部。」

「是。」

黃汲清叮囑完最後一句話後,心頭暫且安頓一些。

松遼普査,一波三折。

大師力挽狂瀾,亨著石油歌。兒子突然哭訴道:求求你!爸,我聽不得這個字……

1955年,對黃汲清來說是個重要的年份。

1955年,對中國石油工業來說,同樣是個重要的年份。

這一年,中央人民政府決定正式成立石油工業部。將軍李聚奎出任部長,康世恩任部長助理。

這一年,新中國的第一個油田克拉瑪依油田被發現。

這一年,作為發現大慶油田最重要的前期工作松遼盆地石油地質普査全面開始。

雖然不能與當年毛澤東在東北、華北等地擺開同蔣介石反動軍隊進行大決戰的架勢相比,但作為關係到新中國大工業革命能否順利向前推進的全國性石油普査勘探工作,其規模、其意義,在身為這一艱巨任務的總工程師黃汲清看來,或許差不了多少。

第一次全國石油普査工作會議結束,新疆、柴達木、鄂爾多斯、四川和華北、松遼地區的普査任務,已被批準確定和實施。這之後,黃汲清他們的普委開始進入具體操作階段,隊伍的布置,技術力量的分配,一份又一份項目設計任務書,都需要細緻的過問和敲定。黃汲清忙得連幾百米近的家有時都一連幾天無暇回去。那時,他身邊除了劉毅和年近花甲的謝家榮外,便是清一色年輕人。他們可以幾天幾夜連軸轉,誰都不會發一句牢騷。每逢此時,惟一得到獎賞的是敲一次黃總的竹杠。那時黃汲清拿的是一級教授的工資,三百多塊,可以抵十個大學生的錢,年輕人覺得不敲他虧得很。黃汲清樂了,說請客可以,不過有個條件!什麼條件?必須上四川館子,上水煮牛肉!開始,幾位東北籍的年輕人還真被黃汲清的這一招給治。那四川菜,尤其是水煮牛肉里辣子又多又辣,好幾個人敗下陣。哈哈哈……看你們還敲不敲我的竹杠了,黃汲清瞧著弟子們的狼狽相,開懷大笑。若干年後,他的弟子全都練就一口辣勁:一兩碗水煮牛肉根本不在話下。弟子齊呼:這樣下去,先生可要吃不消了!黃汲清擺擺手,笑道:沒得事,沒得事,你們能沾上辣,我高興。搞地質的人,終年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辣椒是既可食又防寒的好東西,你們能常吃它,證明就可以多上野外,多為國家找礦找油嘛!弟子們聽後大悟:好你個先生,原來請客是為了操練我們哪!

那是一段充滿歡快和熱情的時光。

黃汲清去世時,距他91周歲生日差8天。人生七十古來稀,像大師這樣高齡的人,儘管在生活條件十分優越的現代社會,也是不多見的。不少對壽星健康原因的調査證明,心胸開朗和舒暢與人的壽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黃汲清活著的時候,自言一生中有三段時間活得最愜意。

第一段是他走出大學校門後在丁文江、翁文灝手下當地質調査所調査員,到1935年他留洋回國前的七八年。這一階段,是他學業成就後在事業上學術上迅速掘起的青春閃光期。

第二段是打重慶解放到他親自組織領導大慶油田等一批國家重要油田和礦產地發現與開採的六七年,這是黃汲清一生中最有成就的黃金時期。

第三段起自粉碎四人幫後鄧小平開創的科學的春天,一直到黃汲清去世前的十四五年間。

三個階段加起來大約三十年時間,如此好時光,對—般人來說或許不算少了,但對大師這樣高壽的人來說,似乎並不算多。他的一生中,壓抑與痛苦的時光遠多於他舒楊與快活的日子。

美好的時光總是難忘的,黃汲清感慨最多的正是組織與領導大慶油田前後的那段時光。論時間,正好是他一生的中間部分。那是他作為一個舊知識分子脫胎換骨獲得新生的重要轉折時期。

在二十世紀的中葉,中國發生了一場震驚人類的大事。以毛澤東為首的共產黨人和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黨政府正在展開中華民族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決戰。廣大中國人特別是中國的知識分子都面臨著一次選擇。此時此刻的黃汲清正在西方國家進行石油科學考察與學術交流的途中。他是1948年夏作為中國代表團主要成員,應英國文化委員會之邀,出席第十八屆國際地質大會。而後,為了發展中國石油工業,他赴瑞典、丹麥、瑞士,最後到達美國,進行學術訪問和地質旅行。在美國近半年時間內,他幾乎走遍得克薩斯、科羅拉多、加利福尼亞等州的幾個重要含油岡,並與麻省理工學院、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芝加哥大學、加州大學等十幾所著名大學和美國聯邦各州的地質調査機構進行了學術交流。由於在本土的幾年實踐,加之吸收西方的先進技術與理論,此時的黃汲清巳經由著名地質大師變成為石油通了。他渴望自己也能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祖國大地上找到蘇聯巴庫和美國加利福尼亞那樣的大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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