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感受陽光與摯愛 第十四章 為了祖墳的那棵「彎彎樹」

大千世界,草木繁茂,但到底是否有種「彎彎樹」,我沒有進行考證。小時候在農村時見過荒墳上常有那種長得很奇特的樹木,它們一般都為丈把高,干枝細彎,皮表粗裂。當然也有個別長得參天筆直、葉茂蔥鬱的。老百姓有種說法,凡是墳頭長著這種無論是筆直的參天大樹,還是只有丈把高的細彎干樹,其後代子孫都能千秋萬代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由於中國幾千年來一直有這種說法,所以在死者的墳頭栽棵樹木,被認為是一種重要的出殯內容。這也是有很多講法的,如果死者在世時鞠躬盡瘁,那他的後代便能金榜題名、飛黃騰達,其墳頭也能長出根深葉茂的「彎彎樹」,反之則休想長出什麼「彎彎樹」,只能長些荒草。

中國人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已有幾千年,那種「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意識從來就沒有斷過。至於望子成龍,盼女成鳳,期望子孫後代出人頭地的思想,從某種意義上講,當代人比歷朝歷代的祖先還要看重得多。現在比過去條件好了,不管窮人富人,男兒女娃,在讀書問題上是平等的。而時代的發展,使國家和人民越來越看重「科教革命」。具有傳統重教美德的中國人,自大學門向自己開放之後,年年歲歲我們都可以看到在高考的日子裡,如潮的家長們那焦慮地等待在考場門前的動人場景,也可以從每個周末與星期天里見到父母馱著兒女去補課的匆匆行蹤。1998年7月的7、8、9三日,我天天在上下班時可以看到北京四中校門前那一幕幕你想像得到和你想像不到的場面:有的家長背著氧氣袋,在烈烈炎日下的校門外一整天一整天地在等候;百米之外的某三星級賓館突然人滿為患,入住的竟都是本市高考學生與家長……有位家長告訴我,在這個時候,如果需要家長們為子女能考上大學而去赴湯蹈火、傾家蕩產,他說所有的家長都將毫不猶豫。

我聽後心頭感到強烈震撼。難道不是嗎?所有兒女都是父輩的希望所在。當人類進化至20世紀末的今天,這一「定律」仍顛撲不破。尤其是獨生子女占絕對多數的中國城市居民中,父母們為了能讓兒女們上大學而不惜一切代價的現象,越顯突出。在中國廣大農村,上大學則更是「跳出農門進龍門」的惟一的也是最佳的道路。尤其隨著高科技越來越強大的衝擊,社會職業的知識化程度越來越高,「今天不上大學,明天就沒有飯碗」的現實已經殘酷地擺在了人們的眼前。我們無疑地相信一個事實:每一位大學生的成長路上,他們的父母與家庭是這個學生最堅固的脊樑與後盾。而那些經濟條件本來就困難的貧困家庭的父母們,他們為了保證自己的子女能躍進「龍門」和完成學業所付出的代價,更令天公動顏、地母拂淚……

在渭北黃土高原上的一個偏僻山村,有個駝背的農婦,叫楊秀茹,今年53歲,她和同為農民的丈夫倆人在一座窯洞內帶大了四個兒女。後來丈夫病逝了,楊秀茹一個人靠種地、賣雞蛋和挖葯硬是讓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全都考上了大學。兒女上大學後,她又以自己那副瘦弱的肩膀,挑起了四個大學生兒女的全部學費與生活費。楊秀茹的兒女實在不忍心看著自己母親那越來越下駝的後背和顫巍巍的雙腳,便一次又一次想轍「逃學」與退學。七年前,楊秀茹剛剛借錢處理完丈夫的喪事,二女兒曉莉從咸陽師專聞訊急回。一到家,曉莉直奔父親墳頭,母女倆抱頭哭成一團。入夜,少了父親的窯洞平添了幾分冷森。女兒突然一板一眼地說:「媽,我不想上大學了,回來幫你種地還債,供弟弟和妹妹上學。」母親一愣,隨後便「噌」地站起身來,說:「家裡的事就是天塌下來,你甭管,明兒就給我回學校去!」「我就不。」女兒第一次強硬地違抗道。「你敢!」母親火了。第二天,她趁曉莉不注意時,「哐當——」一聲把她反鎖在裡面。「娃呀,你好好在裡頭想,啥時候想通了媽就給你開門。」曉莉知道犟不過母親,只好在第三天背起行李,一路抹淚地回到了學校。此事剛過兩三個月,楊秀茹因過度疲勞,在搶打夏麥時連人帶車從坡上翻進了幾米深的山窪里,被好心人搶救起來送到醫院頭部縫了57針。從昏迷中醒來的楊秀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別給我用貴葯」。那時正值三女兒亞梅上高三,女兒看到母親傷成這個樣,發誓再不上學,不聲不響地跑到地里幹活。母親出院後,見此情景,便拖著虛弱的身子骨把亞梅叫到身邊:「孩子,你是不是心疼媽?如果你真心疼,那就去上學。媽要看你能像大姐二姐一樣進大學,啊,聽媽的話,快去上學,過幾天就要高考了。」亞梅就是不搭腔,就是不回學校。母親急了,她又一次使出「關禁閉」的手段,趁三女兒不備時又將其鎖在裡頭。她知道三女兒脾氣倔,便一連三天不給她送飯。第三天晚上,亞梅終於頂不住了,只好流著淚向母親屈服。然而學習成績一直不錯的亞梅在過後的高考中竟以30分之差與大學失之交臂。「媽,這回你該放心讓我跟你一起下地了吧?」亞梅絲毫沒有因失利而不悅,相反顯得異常得意地對母親這樣說。母親呢,只覺得內心很內疚,認為是由於自己的傷病影響了女兒的考試成績,於是等新學年一開始,她便走出窯洞,連連找了好幾個學校,總算把亞梅送進了一個高中班復讀。但在次年預考時,亞梅再次落第。母親這回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她把亞梅叫上,然後帶她到了已是長滿荒草的父親墳頭:「梅梅,你今天當著你爸的墳 頭給我說說清楚,你這樣成心不好好高考,到底對得起誰?你說!」亞梅望著母親悲戚而蒼涼的臉龐,終於不忍心地跪在母親面前,哭訴道:「媽,家裡這麼窮,就你一個幹活,我們姐弟四個如果都去上大學,萬一把你累出個啥好歹,我們做兒女的對不起老天啊!媽,我求求你,別讓我再上大學了……」這回輪到母親心疼了,她蹲下身子,一把摟過女兒,愛撫地為亞梅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你咋不明這理:媽再苦,可要能看到你們一個比一個出息,我心裡比啥都甜。你知道嗎?如果你不用心,沒出息,媽可是一輩子心疼,你該明白這理吧?」亞梅一聽,頓時伏在母親的懷裡大哭起來。末後,她仰起臉向媽保證道:「媽你放心,我一定考上大學!」「這就對了。」母親摟緊女兒,臉上充滿了幸福。1994年,三女兒亞梅一舉考上了漢中師範學院。同年,最小的兒子趙軍也考上了省重點高中,三年後的1997年,趙軍又以優異的成績被中國科技大學錄取,轟動了貧窮的偏僻小山村,當然最高興的莫過於母親楊秀茹。儘管楊秀茹現在仍背負著沉重的債務,而且身體也顯得過早地蒼老,但每每想到兒女們個個如此出息,她終於可以在丈夫的墳頭欣慰地說一句:「孩子他爸,我心頭比過去踏實多了,你也可以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母親總是最偉大的,在貧困生的龐大家庭群體中,像楊秀茹這樣以其瘦弱的軀體和浩瀚的母愛,編織與恩澤著一群兒女們的大學生母親,並非少數。在北國遼寧的阜新蒙古自治縣紅帽子鄉兩家村子,有個同為母親的農婦,在過去十二年間,在極其艱難的困苦條件下,竟靠養雞賣蛋的雙手,將六個兒女全部送進了大學。這六個兒女分別是:

長子魏廣平考入北京大學電子計算機系,現在美國密執安大學攻讀博士;

次子魏廣利考入北京工業學院光學系;

長女魏秀玲考入東北大學自控系;

二女魏秀霞考入阜新師範專科學校;

三女魏秀雲考入遼寧銀行學校;

小女魏秀娥考入遼寧中醫學院。

魏家六兄妹的母親叫侯俊榮,現年62歲,但是從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以及佝僂的身影,你幾乎找不到這個年齡的婦人們應有的任何風韻。除了蒼老,便是一種殘燭的感覺。然而又有哪一個風韻猶存的同齡婦人可以像她那樣分享如此多的幸福與寬慰?沒有。這一切,只屬於侯俊榮一個人。

侯俊榮跟渭北的楊秀茹一樣,都是山村農婦加文盲,她們自然都不比城市那些有高等學歷、有豐厚經濟條件的貴夫人有什麼高明之處,然而她們在培養自己的子女方面卻有獨到之處,那就是無法用價值觀衡量的精神力量。

魏家的兄妹六人不屬於「計畫生育」的超標範圍,因為母親侯氏生他們的時候還沒有到全黨大抓人口生育的年代。但如此多的子女畢竟是個沉重的負擔,而孩子們的母親侯俊榮,字不認幾個,理懂得卻不少。大兒子頭一個上大學,當母親的侯俊榮格外看重,她說不出啥大道理,但知道「頭羊」的作用。所以為了解決大兒子廣平上大學的費用,那時沒有家庭副業的侯俊榮就靠打草換錢。1斤乾草可以賣3分錢,10斤鮮草只能曬1斤乾草。廣平上北京到學校報到時拿了家裡給的150元錢,這正是母親打的5000斤草換來的。另一件東西廣平現在即使在美國讀博士仍一直留在身邊,那就是母親用144塊邊角布親手一針針縫成的那床褥子。大兒子上北大時還沒有趕上「並軌」,學校收費沒那麼多。但後來幾個孩子上學時就不同了,除了學校要收取的不同費用外,娃兒的生活費也逐年隨著物價的猛漲而直往上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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