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孽緣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卻好像在昨天發生的一樣,一點都沒有淡志。」普泓上人的聲音平和,緩緩地飄蕩在屋子之中,他開始慢慢述說往事。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陰天。那一天從早上開始,我就覺得心緒不寧,卻又說不上到底哪裡不對,連功課時都忍不住分心了。這種情況很少見,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所以那時心情不是很好。」

「就這樣,一直到了傍晚,耳邊聽著暮鼓響起,眼見天色漸漸暗了,我才好了一些,那個時候,我不過是覺得多半是我修行不夠,不能凈心。不料就在那天色將暗未暗的時候,突然,我聽到天音寺寺門處傳來一聲尖聲呼喊……」說到這裡,普泓上人轉過頭,看了看法相。

法相點頭道:「是,那時正是弟子巡視山門,突然間在寺院門外不遠處有個人昏倒在地,弟子連忙過去查看,不想……竟然是普智師叔。」他嘆了口氣,道:「當時普智師叔神志不清,面容極其憔悴,只是臉頰之上卻不知怎麼,一片通紅。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乃是普智師叔為了暫時續命,服下了奇葯『三日必死丸』的緣故。」

鬼厲聽到此處,怔了一下,這藥丸當真是聞所未聞,忍不住問了一句:「什麼三日必死丸?」

普泓上人道:「這種奇葯並非用於正途,據說乃是昔年魔教之中一個名號叫做『鬼醫』的怪人,異想天開調製出來的。聽說只要服了這種藥丸,縱有再重的傷勢,此葯也能激發本身潛力,讓你多活三日,並在這三日之中,可以保持正常人的體力。只是一旦三日過後,此葯卻又變成了天下間第一劇毒之物,便是身體完好之人,道行修為通天,也敵不過這奇葯,必死無疑。所以才取了這種古怪的名稱。」

鬼厲默然無語,普泓上人接著道:「當時我們自然並不知道這麼多,只是我接到法相徒兒急報之後,一時大驚失色。普智師弟天賦聰慧,道行深厚,在我天音寺中向來都是出眾的人物,竟想不到會變成這般模樣。當時我立刻讓人將他抬了進來,在禪室救治,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體內氣息散亂,非但是中了劇毒,同時也被道行極高的人物擊成重傷,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普泓上人說到此處,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餘年,但他面上仍然現出黯然慘痛神色,顯然當年這段往事,對他的打擊很大。

「那個晚上,我竭盡所能救治普智師弟,但是任我用盡靈藥,耗費真元,竟都不能使普智師弟清醒過來,眼看他氣息越來越弱,我當時心中真是痛楚不堪。難道我這個師弟,竟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身體受到如此重創,便是早幾日死了也不意外,只是他竟然強自支撐回天音寺,自然是要在臨死之前,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又或是有什麼要緊之事,一定要對我們有所交代。」

普泓上人說到這裡,長嘆一聲,沉默了下來,似乎在他腦海之中,又浮現出當年那段日子,過了半晌,法相在一旁低聲咳嗽一聲,輕聲道:「師父,當年我一直都陪在你和普智師叔身邊,不如接下來的事情,由我來代為敘述吧。」

普泓上人默然點頭,不再言語。

法相咳嗽一聲,接著說了下去:「當年我一直陪在師父身邊,看著師父與普方師叔等人竭力救治普智師叔,但都毫無效果,也是心急如焚。普智師叔往日待我極好,只恨我道行淺薄,竟不能為他做些什麼。不料,就在我和師父師叔等無計可施的時候,那日深夜,普智師叔竟然是自行醒轉過來了。」

「啊……」鬼厲一揚眉,口中輕微發出了一聲低低呼喊,隨即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面色再次平靜了下來。

法相看了他一眼,繼續道:「當時正是我值夜守護普智師叔,大驚大喜之下,我立刻將師父和普方師叔叫了過來。雖然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但是我到現在還記得,普智師叔那個晚上一臉頹敗,但面頰之上,竟是如欲滴血一般赤紅,實在是可怖。」

「見到普智師叔突然好轉過來,師父與我們都十分歡喜,雖然看去普智師叔面色古怪,但一時也顧不了那麼許多。當時師父他老人家正想詢問普智師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竟傷到如此地步。不料……不料普智師叔一看見師父,他、他……」法相頓了一下,竟是要定了定神。這時,房間中一片寂靜,普泓上人閉上雙眼,口中輕輕念頌佛號,手中念珠輕持轉動,鬼厲則是凝神細聽。

法相不知怎麼,面色有些難看,但終於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普智師叔清醒之後,一直比較安靜,不料當師父聞訊趕來之後,他一見到師父,突然之間,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一般,整個人都抖了起來,竟是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和師父以及普方師叔都是大吃一驚,只見當時普智師叔面色殷紅如血,一雙眼只緊緊盯住師父他老人家,伸出他一隻枯敗干槁的手,向著師父。師父他立刻快步走了過去,握住了普智師叔的手掌,正想問話的時候,普智師叔竟然……」法相面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向普泓上人看了一眼,普泓上人面色不變,依舊是那般閉目合十的樣子。

法相微一沉吟,接著說道:「普智師叔握住師父的手,突然之間,他像是完全崩潰,竟然如同一個孩童一般,靠在師父身上號啕大哭起來……」

「什麼?」鬼厲聽到這裡,竟是一時忘情,愕然站了起來,盯著法相。在他心目之中,那個普智神僧不管幹過什麼事情,但在他的印象中,哪裡會是如此模樣?

法相嘆息一聲,道:「當時我們三人一時也被嚇得呆了,手足無措,都不知普智師叔究竟怎麼了,竟是如此失常。可是看普智師叔模樣,竟是一副悔恨已極、痛不欲生的神情,我們又不知如何是好。當時只記得普智師叔,對著師父道:師兄,師兄,師弟該死,竟是犯下了滔天罪孽,縱萬死,也不能償補萬一了!」

鬼厲面上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卻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法相聲音低沉,緩緩又道:「當時我心中震駭之情,委實是無以復加,而看師父師叔的模樣,顯然也是如是想法。只是當時情況,普智師叔神態痴狂,幾近瘋癲,我們無可奈何,只得好言相勸,希望他先好好歇息,有事等身上傷好了再說。」

「可是普智師叔卻堅持不允,並說他為了回來天音寺見諸人一面,已經是服下了三日必死丸,不出一日夜,他必然死去。臨死之前,他卻有極重要之事告知師父師叔,並有大事託付。若不聽他所言,他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心。」

「我們聽到此處,都是又驚又急,但在普智師叔面前,我們終究無法,只得任他說來。本來我還以為普智師叔重傷之下,只怕神志不清,誰知他這麼一說,竟是說出了如此一個大逆佛心人倫,罪孽無邊的惡事來。」

普泓上人低低嘆息一聲,合十念叨:「阿彌陀佛!」

法相聽了,亦合十行禮頌佛,然後看向鬼厲,望著他漸漸變得鐵青色的臉龐,接著道:「普智師叔緊緊拉著師父的手,一面述說,一面是老淚縱橫,我們幾個人在旁邊聽了,卻是越聽越驚,幾至毛骨悚然。普智師叔言道:他為了實現自己佛道參悟一體的願望,在數日之前再度上了青雲山拜見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表明自己看法,可惜被道玄真人相拒。失望之下,他信步下山,來到了青雲山下一個小村子之中,那個小村子名字叫做『草廟村』……」

「啪」一聲悶響,幾乎同那「草廟村」三字同時響起,卻是鬼厲手扶桌子,心神激蕩之下,竟是硬生生將桌子一角給擰了下來,捏成粉末,從他手掌間細細灑了下來。

法相向那個桌子看了一眼,在心中暗自嘆息,但口中仍是繼續說道:「當日普智師叔走進草廟村,在村子後頭一間破敗小廟之中暫時歇息,無意中看到一群少年打鬧玩耍,只是其中有兩個少年吵鬧之後,少年心性,差點竟是做出喪命的憾事,幸好普智師叔及時出手,算是救了其中一個少年。」

鬼厲面上神情再度變幻,拳頭緊緊握緊,一雙眼中,卻是明顯出現了痛苦之色。

「普智師叔本來也並未將這件小事放在心頭,只是當時天色慘淡,似有風雨將臨,便打算在那間破廟中休息一夜再走。不料就在那天晚上,便是出了事……」

鬼厲的頭,深深埋了下去,再不讓其他人,看到他的臉色。

回憶如刀,像是深深砍在了他的心間,血如泉涌,不可抑止!

法相的聲音緩緩回蕩著,「是夜,普智師叔突然從禪定中驚醒,發覺竟有一個黑衣妖人潛入草廟村中,意圖掠走一個資質極好的少年。普智師叔自不能坐視不理,便出手將那少年救下,但事情詭異,不曾想那黑衣妖人惡毒狡猾,竟是以這少年作為幌子,其目的反是普智師叔。他在那少年身上暗伏天下劇毒『七尾蜈蚣』,一舉毒傷普智師叔,隨即趁普智師叔心神大亂,又以魔教妖法重創普智師叔。也就是到那個時候,普智師叔才明白,原來這個黑衣妖人的種種毒辣手段,是為了普智師叔身上封印的那枚大凶之物『噬血珠』。」

鬼厲的肩頭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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