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激戰班加西

這一夜,高曉林在利突邊境的兩公里之間,共來回了23次。「除第一次我送同胞到突尼西亞邊境的閘口外,後來的二十多次我不敢再送到王武官跟前了,我知道他們不會再放我回來的,可我哪放得下心。我知道我的作用,我已經跟拉斯傑迪爾口岸的利方人員混熟了,他們對我放心,他們也需要我協助他們工作,但我知道想出境的中國同胞更需要我。所以每帶出一批人,讓他們看到突尼西亞閘口邊那面五星紅旗時,我就趕緊折回,重新帶一批人……」

「請向這位中南院的女同志致敬!」黃屏和郭少春從王旺生大使那裡獲知,中南院已經自行組織一千多名同胞打通利突邊境撤離通道,極為振奮。他們更是敬佩高曉林的行為。

這是24日凌晨的事兒。天仍未亮,高曉林送別昨晚滯留在拉斯傑迪爾口岸的中國同胞後,並沒有跟著自己單位的同事轉車到安全的突尼西亞機場,而是整整衣衫,重新回到拉斯傑迪爾口岸。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在此過關的中國同胞人數還會更多,天亮後的利比亞到底會是什麼樣,誰也無法預料……

肯定更加嚴酷。

國資委的其他數十個施工單位都按照國家應急指揮部的命令,向班加西、米蘇拉塔、的黎波里、拉斯傑迪爾和南部中心城市塞卜哈等地集結……

三萬餘中國人的大撤離才剛剛開始。

如果不是利比亞反對派發動的「革命」,我想許多中國人與我一樣,對那個名叫班加西的城市一無所知。而如今不管是在利比亞,還是在全世界,班加西這座城市已經家喻戶曉。

班加西距首都的黎波里一千多公里,是利比亞的第二大城市。它和的黎波里一東一西,好像是守護利比亞蘇爾特灣的兩位衛士。

1969年,時為陸軍中尉的卡扎菲用一場不流血的政變結束了伊德里斯王朝,從此執政42年。卡扎菲算是個老牌「非洲之王」了。他過度重視自己的部落、地盤和「革命聖地」,毫不猶豫地剝削與他對立的班加西地區,為日後埋下禍根。

2011年2月17日,動蕩之火在利比亞熊熊燃起。班加西的街頭,每天都有一群群穿長衫的老人、著套頭衫的年輕人、拿著旗幟的少年,他們全都朝著同一個目的地行進,行色匆匆地走向與卡扎菲政權決一死戰的戰場。無數手持土槍、衝鋒槍的人,他們開著不知從哪個地方搶來的皮卡車或是小轎車——連各種各樣的人力車也不甘落後,上面裝滿水瓶和子彈,向反對派輸送給養。他們中間一些人,一邊跪拜祈禱,一邊向鎮壓他們的軍隊扔石塊與自製的燃燒彈。

相比之下,卡扎菲的軍隊和安保人員是相當現代化的全副武裝,坦克和裝甲車開向城中的時候,阿爾法賽等有經驗的工程師衝上前去,在大橋上澆滿了汽油,才阻止了一場坦克進入班加西城中央的血腥清洗。

19日和20日兩天是保衛這座城市的關鍵時刻,卡扎菲發誓要炸平班加西,他在這個城市的軍事基地卡提巴一直在發揮作用。班加西人知道,要保衛他們的孩子和家人,就必須拔掉這個「肉刺」。開始班加西人用遊行的方式向軍事基地挺進,結果是無數人被無情的子彈掃射而倒下,後來他們改用石塊和自製的燃燒彈回擊,結果仍然是無數人倒在血泊之中。

卡扎菲的卡提巴軍事基地雖然四面楚歌,卻仍然在負隅頑抗,不停地發射呼嘯而出的子彈與炮火。眼看著自己的熟人或是親人一個個倒下,一個名叫邁赫迪的郵局職員,做出了一個讓人震撼的舉動,他開著裝滿炸藥的汽車,徑直撞向軍事基地的圍牆……

一聲巨響之後,卡扎菲在班加西固若金湯的最後軍事基地開始搖搖欲墜,後來一個接一個的邁赫迪式的班加西英雄出現在軍事基地門口,他們捨生忘死的大無畏精神讓忠於卡扎菲的軍人震撼,他們不願再為卡扎菲賣命,反戈一擊,加入到反對派陣營。

班加西是利比亞的東部重鎮,頗有些軍事才能的卡扎菲不甘心將這座城市拱手讓給反對他的人,於是派出了大量忠於他的情報人員和外籍僱傭軍人,一次次潛入班加西搞破壞。20日之後班加西大街小巷的槍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混亂的局面讓人分不清敵我,當地百姓苦不堪言,在此打工的外國公民也深受其害,中國勞務人員則是其中主要的受害者。

在國內我們不覺得自己富有,但在世界許多地方中國人已被當做新興的富有者,尤其是在非洲大地。任何一場暴亂,富有者總是淪為襲擊的主要對象。

班加西是最早陷入戰亂的城市。自2月18日起,以班加西為中心的東部地區,中國公司上萬人除了少數一兩批通過埃及邊境撤離之外,其餘的人員都得從班加西港撤出。

班加西港能成為撤離港口嗎?國內應急指揮部一次次在協調和詢問,前方人員的回答總是含糊其詞。事實上誰也無法確定,因為那裡已經是戰場。在飛彈和槍炮下,沒有安全可言。再說,誰知道港口還有沒有人在管理?沒有人管理的港口等於是死港。

幾十年前,這裡曾是「二戰」的戰場,出現過一場無謂的犧牲:一隊盟軍原本準備在此登陸殲敵,由於找不到熟悉港口情況的當地人,貿然入了港口,結果數小時後,德軍飛機襲擊此地,幾百名盟軍官兵便毫無聲息地葬身在這片海灘上……

現在,卡扎菲和反對派都明白,班加西的生與死,皆在港口。只是他們此刻忙於城內的攻守戰,暫時誰都顧不上港口。

「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時間,全速向班加西港挺進!」外交部領保中心發出指令——不能再等了。

我駐希臘使館租用的三艘大型郵輪,先後於當地時間22日晚7時和12時,分別從希臘帕特雷港和雅典出發,全速向利比亞方向進發,他們首站目的地就是班加西。

行駛在最前面的是「希臘精神」號。駐希臘使館的陳夏興主任是這艘郵輪上的接應負責人,也是海上三艘接應船的總協調和指揮者。經過大約14個小時的全速前進,「希臘精神」號進入利比亞的蘇爾特海灣。

「郵輪船長和我們都是第一次到利比亞,對港口既不熟悉,更不了解戰時岸上的情況。說實在的,從希臘的帕特雷港駛出之後,在海上的14小時里,我設想了到達利比亞海域後的各種情形。我們的郵輪會不會遭受大炮或是飛機的猛烈攻擊?岸上成千上萬的同胞是否驚慌失措地呼喊『救命』?我們該怎麼辦?電影中槍林彈雨的畫面不斷地浮現,弄得我很緊張。誰知到了那裡之後,第一眼所看到的情景,與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事後,陳夏興接受我採訪時說。

經過風浪不定的地中海,「希臘精神」號和「奧林匹克冠軍」號於當地時間23日上午9時許進入利比亞海域,通過望遠鏡能清楚地看見班加西港。

「陳,你要接的人在哪兒呀?」船長尼庫斯在駕駛室里用話筒催問陳夏興,後者正在船艙里忙碌著,為上船的同胞做著準備。

「到了嗎?」陳夏興一聽,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奔駕駛室,搶過望遠鏡,迅速往岸上望去,只見拍岸的海浪,依稀的一團團煙霧,老陳心想,遠處可能在打仗……除此之外,碼頭上似乎什麼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陳夏興急出一身冷汗。「是不是開錯地方了?」他問船長尼庫斯。

尼庫斯搖搖頭,確定地說:「這兒就是班加西。」他指指船上的海事衛星地圖,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標著班加西,「希臘精神」號的位置與之重疊在一起。

陳夏興真急了,馬上一把搶過船長尼庫斯手中的話機,向對岸的鄭曦原質問道:「你們火急火燎讓我們開到這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

「這……這怎麼可能呢?」鄭曦原被陳夏興的責問搞糊塗了,立即轉問國內的黃屏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參贊,你先別急!船到了就好。人馬上會到,我們正在協調相關單位,讓他們馬上向班加西港集結。你通知郵輪儘快進港。」黃屏讓聯絡組的同志通知鄭曦原。

陳夏興接到鄭曦原的回話後,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們的人很快會在港口集結,請馬上做好進港準備。」陳夏興對船長尼庫斯說。

尼庫斯船長立即讓大副呼叫班加西港務局,申請「希臘精神」號和「奧林匹克冠軍」號馬上靠港載人。但是呼叫機那頭冷冰冰的拒絕口吻不容商量,兩艘船被要求在離港口一海里處等候。

這是一個令船上所有人都備感失落的突發局面。班加西是反對派軍隊的老巢,局勢動蕩中,原本簡單的事情都變得難以操作。班加西港務局值班人員的回答總是簡單而機械:「請原地等候,祝你們好運。」

「沒有進港許可和領航員,我們的郵輪是無法進港的!」尼庫斯不停地聳肩說。

「進港許可和領航員?」陳夏興不懂。他想,難道這港口也像飛機場一樣需要進港許可和領航員?

「對,船隻進港,必須獲得進港許可,並由專門的領航員引導才行,否則船隻是不允許進港的。」尼庫斯明確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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