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尋找陸路

地中海里,此刻已有六艘租來的郵輪分別於當地時間22日晚和23日先後向戰火紛飛的利比亞港口駛去。

隨船而行的幾位外交官,幾乎都是第一次坐船走海路。執行這項任務極其危險,駐希臘使館的陳夏興和駐馬爾他使館的劉美年近六十,馬上就要退休了,可他們自告奮勇,迎難而上,讓人感動。他們雖年齡相仿,在奔赴利比亞的途中,命運卻大不一樣。

陳夏興接受採訪時笑著說:「從希臘的帕特雷港出發後,我的運氣不錯。剛出港時地中海風平浪靜,但後來起了大風,我們走了14小時就抵達利比亞。體會最深的是,我和小張都是第一次乘坐豪華郵輪,我們乘坐的『希臘精神』號平時可以搭乘兩千多名遊客,你能想像有多大!這回船上除了船員就只有我們兩個中國人,船老大把最豪華的房間讓我們住。但那個時候我們沒心思享受這一切,心裡想的是戰亂之中身處險境的幾萬同胞……有一點我必須強調說明:誰聽說過哪個國家的政府像我們中國政府一樣不惜代價,租這麼豪華的國際大郵輪去接自己的普通公民、百姓民工?絕對沒有!西方的富國不會這樣做,世界上的窮國想這麼做可也做不起。只有我們中國這麼做!」

另一位老外交官劉美上船後的運氣就比老陳差遠了去了。「妖一樣的地中海」,平時人們說它「妖」,是讚美它四季變幻如妖的風光,然而現在老劉感受地中海的「妖」,是它的妖孽。也不知是蒼天有意給中國撤僑出難題,還是它的本性使然,郵輪從義大利出發後就遇上了地中海少有的颶風。那風大得出奇,老劉他們住的客房裡所有沒固定住的東西,全都被甩在艙板上,人就像在搖籃里翻跟頭。老劉以前坐過郵輪,卻沒受過如此嚴重的折騰,五臟六腑像是全都挪了位似的,苦不堪言。小李是第一次坐船走海路,小夥子上船不到一個小時,吐得苦膽汁都要出來了,船老大看著都心疼。小李沒有絲毫委屈和半點怨言,總是問:「班加西到了沒有?」他心裡牽掛的是炮火中同胞的生命安全。

一路顛簸,在地中海走了大約38個小時才到了利比亞的海域……

自22日中央下達撤離命令後,22日晚至23日、24日,地中海海域上,參與中國撤僑行動的大小船隻已達十餘艘。它們從不同地方出發,正全速向利比亞方向前進。

這些船隻分別是:由我駐希臘使館指揮的三艘希臘籍大型豪華郵輪,由我駐馬爾他使館指揮的三艘型號與國籍各不相同的郵輪,由國資委派出和指揮的「天楊峰」輪、「新秦皇島」輪和「新福州」輪等,加上中遠集團公司的幾艘貨輪等。

此外,還有讓世界高度關注的中國海軍導彈護衛艦——「徐州」艦,也開始從4000海里之外的亞丁灣向地中海方向全速駛來……

「中國政府已經擺開空前的撤僑陣勢,尤其是首次出動軍艦加入這次行動,使得在近30年間迅速崛起的這個社會主義東方大國,在自己的人民面前再次顯示其愛民為民的執政理念。同時可以看出,中國顯然也想藉機在世界面前展示一下他們的軍事能力。」歐美各國媒體紛紛對此發表評論。

「軍委!軍委!」

「總參!總參!」

「海軍!海軍!」

人民解放軍的將校軍官,此時此刻正在軍委和總參謀部首長的親自指揮下,一方面每時每刻與各軍兵種和上級機關密切聯繫,另一方面與外交部和有關部門緊急協調,研究我動用軍事力量在海外實施撤僑行動的國際法和國際實踐依據。

中國的憲法和中國曆來遵循的國際準則是,我們的軍隊及其他武裝力量決不侵犯他國一寸土地與領空和領海,除了按照聯合國相關決議所履行的國際維和與打擊海盜、國與國之間的聯合軍演等特定事務外,這也使得中國的正義立場和國際威信受到廣泛好評。然而現在不一樣了,假如利比亞撤僑沒有軍事力量的介入,我們幾萬同胞的生命安全如何能得到保障?利比亞與中國相距萬里,用飛機直線飛行也要途經十多個國家和它們的領空,誰為我們的軍事力量開大門、敞屋頂?

黃屏、郭少春他們的領事司和領保中心代表外交部為國家應急指揮部草擬的撤僑方案中已經將軍事力量介入措施列入其中。張德江、戴秉國心中裝著這樣的預案打算。於是國防部、司法部,甚至外交學院、中國政法大學等部門和機構、院校也在高速運轉中將相關信息和法律解釋匯總到外交部……

「出於人道主義干預,國外武裝力量參與撤僑行動已有諸多先例。我軍此番參與利比亞撤僑行動理當可以!」從22日開始,外交部大樓里燈光徹夜通明的不僅僅是領事司、亞非司、新聞司、辦公廳、政策司……條法司的專家們同樣沒有絲毫的喘息時間。整個撤離涉及的國際法律問題有成百上千條,而每一項、每一個看似簡單的行動,比如,向外國公司租一條船、一張外交官簽出的單子、使館打出的一個電話承諾,都必須有國際法依據,更何況現在我們要運用軍事力量撤僑。這是在我們國土之外的行動,這是在幾十個不同地區、不同民族、不同政治背景和國體間的國際行動,假如法律不通,沒有國際公認的依據,要想萬里之外救人,那真的比登天還難,難千萬倍!登天我們可以用屬於自己的領空,然而出境救僑若沒有途經國的同意,關卡過不了,天空飛不了,海自然也渡不了!那才叫寸步難行。

領空權、領海權與領土權一樣,事關一個國家的主權和尊嚴,處理起來要格外小心慎重。能依法行事,就能得到理解和同情,在友誼之中獲益。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是國際關係中最複雜、最敏感的。在外交工作中我們可以看到那些驚天動地的衝突與戰爭,而更多的微妙而複雜的國際交往,則不為眾人所知,高超的外交藝術和非凡能力,是外交官解決複雜多變問題的鑰匙。

「撤僑行動,其實也是一場國際法律戰!」

外交部條法司的人說到了點子上,他們和諸多參與這場國際法律戰的專家們,是中國整個利比亞撤僑戰役中的一支無名英雄隊伍,同樣功不可沒。

在這次撤僑戰役中有許多無名英雄。這裡不能不提到一個叫王毅的小夥子,他是外交部亞非司利比亞處的副處長。從2月19日凌晨起,負責與駐利比亞使館和領事司、政策司、歐洲司等各個方面保持熱線溝通,每天24小時都要隨時掌握和報告事態的最新發展。王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超高強度的工作中,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桌邊的行軍床亂成一團,沒有吃完的速食麵還向外散發著防腐劑特有的氣味……

23日凌晨,連續四天四夜沒打過瞌睡的王毅,感到胸部發悶,而就在這時,三歲的女兒在電話里用稚嫩的聲音哭著問:「爸爸,我發燒好幾天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呀?」「爸爸在幫好多叔叔阿姨撤退,他們現在可危險了,他們的小女兒也和你一樣在家裡盼爸爸媽媽回家呢。小乖乖,等爸爸忙完這段,就回家陪你啊……」

王毅放下電話的那一刻,身子也軟了下來。「快,快叫救護車!」同在加班的陳曉東司長見狀不妙,大喊起來。

王毅住院剛好一點又重新回到了戰鬥崗位。其實,在大撤僑行動拉開戰幕之後,像這樣不顧自己生命安危,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何止王毅一人。前方的戰鬥波瀾壯闊,激烈異常,我們只能把目光和焦點轉向那裡——

不用掩飾,像利比亞戰事引發的大撤離,對普通人來說,就是兩個字:「逃命」。

命,生命。生命對人而言高於一切。當生命受到威脅時,逃命是本能的反應,是最現實的。哪個地方安全,哪條路最近,用什麼辦法能逃離戰爭帶來的威脅,是人們最先考慮的。

張德江和戴秉國等領導曾在22日的國家撤僑應急會議上明確提出,應最優先考慮選擇最近、最快的撤離路線。

「除了海路,與利比亞接壤的有六個國家:東邊的埃及,南邊的尼日、查德和東南方向的蘇丹,還有西邊的阿爾及利亞和西北方向的突尼西亞。」

「西邊和正南方向的鄰國去不了,那裡都是荒無人煙的大沙漠,路途遙遠,條件惡劣,不予考慮。」

「首選埃及和蘇丹,這兩個國家跟我們關係很鐵。再說,班加西到埃及邊境最近,直線距離約300公里。」

「好,300公里用車運送的話,一天就能解決。這條路線應當成為我們撤僑的主要陸路線。馬上與駐埃及使館聯繫,讓他們全力打通這條路線!唐立,趕快跟駐埃及使館聯繫,我要跟宋大使通話。」黃屏命令唐立。

「駐埃及使館嗎?我找宋大使……」唐立操起外交部專線電話,幾秒鐘內就與遠在開羅的中國駐埃及使館聯繫上。唐立是領保中心主持常務工作的副主任,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上即將臨盆的妻子了。

「宋大使嗎?我是領事司的黃屏。埃及離利比亞的班加西最近,打通埃利邊境路線對於整場撤離行動意義重大,你們那邊的進展如何?」

「好,我報告一下,情況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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