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生死瞬間 第三章 上帝懲罰「天府國」

《馬太福音》中寫道:「讓富有的更富有,讓沒有的更沒有。」這句話被控制理論稱為「馬太效應」,用來形容「正反饋」。翻譯成俗話,即原因與結果之間成正比例的「越來越」的循環作用。一個作家發表文章,名氣越大,發表越容易;發表文章越多,作家名氣越大,再發表也就越來越容易了。一家工廠生產產品,產品賣出後便產生了影響,消費者用的越多,這家工廠的產品就越能賣出去 ,越能賣出去就越生產得快。這就是著名的「馬太效應」。

「馬太效應」在人類與自然互相依存中也有「正反饋」作用,但它常常被大意和自私貪慾的人所忽視。人類的進步大抵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思維革命 ,即應用人腦去實現產業的革新,發明新的東西;一個是對自然的改造。這兩個方面,人是中心點,因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歸結點依然是人與自然的直接或間接的互相作用。幾千年來的人類文明史似乎已經證明:「人定勝天。」這個真理似乎被普遍接受。但是,聰明的人卻又同時忽視了它們之間「馬太效應」的另一方面。而在這個問題上,神教主義者似乎比無神論者看得準確些。古代的中國 人將自然的混沌狀態描繪成一個巨大的蛋,然後分成天和地、陰和陽。希臘人則相信地球在混沌之後立即產生並賦予神以生命。在非基督教社會中,地球被視為母親和造物主。上帝的力量勝過一切神靈。

只有猶太教——基督教與此相反,它們認為人類主宰地球,可以理解為人類將自然界作為一種任意索取的對象。因此,它的傳播被人看成為技術的發展鋪平了道路。但是,當時有誰意識到這種傳播同時又伴隨著對自然的掠奪?

啟蒙運動使人類認為可以通過科學創造自己的未來,人類自己也容易被「人定勝天」的高調麻醉而盲目樂觀,並且更大規模、更大貪心地對自然的掠奪。

上帝是無情的。當人類過多過快地對自然進行恣意掠奪時,它是會起來反抗的。可以說,中國的四川代表了這個崛起民族的典型。歷史與政治的因素使它顯得又窮又封閉,改革開放的革命浪潮又使得這頭沉睡的雄獅突然醒來。首先是遍布每寸土地的農民起來革命。這種革命由於帶著強烈的脫貧求富意諷和注進了現代科學技木水平的成分,因而它對自然界的侵蝕和掠奪就更嚴重。幾千年遺留下來的那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觀念使地球終於發展到無法忍受的一天。

今天的四川無論是人口還是它的國民經濟產值都走在全國的前列。而另一方面,許多人並不了解那日趨嚴重的災害正使這個「天府之國」遭殃。

上帝開始懲罰四川。一億人組成的共和國四川省在上帝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你有你發明的炸藥與機器,上帝則掌握著它造物命運的鑰匙。

地學科學家在調查地質災害中發現最容易誘發崩塌、滑坡、泥石流這三大突發性強、破壞性大的災因中,地質構造是一個先天因素,斷裂構造則是首當其沖的災星。四川在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上是個「天府之國」。它像一隻大臉盆,四周是高入雲霄、溝谷深切的橫斷山區。西部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整個地區在以橫斷山脈為代表的大斷裂構造之上。這裡,山密如林,江多如網,高山與江河南北縱橫,緊密相嵌,高峻的險峰與湍急的江流間的峽谷落差均在二三千米以上 。別說山崩地裂,即便是山頭上掉下一塊核桃大的石子,也會在江河中濺起三丈 浪花。更何況,這哩是屬於喜馬拉雅山新構造活動區,大山就像個尚未發育成熟的後生,說不定哪個地方「長出一條胳膊、伸出一隻腿」來。而在川東南,則赫然站著「八大羅漢」,它們是著名於世的大巴山、巫山、大婁山、武陵山、大瑤山、六萬大山、九萬大山和雲開山。它們個個長著三頭六臂,稍有不順就會怒髮衝冠。

碩大的四川盆地,在寧靜時它是樂園,在浮躁時它是災國。地球在人類對它肆無忌憚地掠奪後,便一天天變得煩躁與暴怒起來。世界人口最多的省份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1981年:一場連綿的暴雨使峻岭秀江變成窮山惡水,巨大的泥石流和滑坡、崩塌——據說大的石塊竟達三百多米寬,借著洪水的力量從幾千米高的山體上瀉向低谷……「天府之國」直接經濟損失達25億元!53個縣城556個城鎮被洪流吞沒,1131萬畝農作物被掀走,1584萬人成了難民……

「水靈靈的辣妹子一點不辣,一釣一個準。我已經眯了12個,轉手出去24個。」 一個人販子從牙縫裡撥著螃蟹腿,得意地說著。

落難的辣妹子變成了任人擺布的「玩藝兒」。在窮得叮噹響的河南、山西、 廣西、貴州等一些省份的光棍村裡,至今仍有那年被迫流離失所的女人做了別人 妻子。公安部門每年組織聲勢浩大的打擊「人販子」活動,救出的被騙婦女中七八成是「川妹子」。

而一些年輕色艷的女人則在外地淪為妓女。在廣州,我就遇到1個。我認識她。她是在一場災害中變成難民的。在她正與一名港客「交易」時被出差的我碰到了。當時她滿不在乎地向我來一個艷媚的微笑,然後繼續「於」她的事。

我不能厭惡她,我只能同情她。

是上帝在不斷製造災難。可上帝嚴正地分辯:

「要不是你們人類的貪心與掠奪,我們是絕不可能無端發怒的!」

我知道自人類進入大規模生產和革命的時代後,在「天府之國」里,平均每五年中就會出現一二次天災人禍。漢川大地上的普通百姓對這一幕幕悲慘的情景記憶猶新,用不著進入電腦庫,張三李四都能道出一連串數據——

1971年7月,漢源縣富村鎮麥地滑坡,死45人;

1974年9月14日,南江縣白亞梅村遭「亂石」衝擊,死160人。

1983年7月29日,萬源縣鍾亭鄉滑坡,死37人

1983年,巫渓縣南門灣山梯落塌,死95人。

老百姓所知道的比起官方所掌握的如同小巫見大巫。1967年6月8日, 雅菪江右岸的唐古棟滑坡——6800萬方石流傾入江中,江內形成355米高的碎石壩,九天後碎壩漬決,50米高的水頭如巨龍席捲沿江兩岸。時值「紅海洋 」時期,民政部門不敢公布死亡人數,也沒有詳細記載在案。一位老民政幹部只對我說:「那天正趕上傳達『最新指示』,沿江二十多個村的鄉親們十有八幾都集中在村頭曬穀場聽廣播。到底死了多少人,你可以估約得出。」

我無法估約!

成都地質災害研究中心提供的數字:四川全省約有山地崩塌、滑坡和泥石流二十三萬餘處,而每處可能引發的災情都不亞於一場局部戰爭。再持久的戰爭都會結束,而上帝發動的「戰爭」卻永無止境地延續著,並且隨著人類的不斷革命在不斷加劇和擴張。

一億人的「天府之國」並不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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