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西部卷 第58篇 千古之水倒流記——星雲湖和撫仙湖出流改道

李霽宇

公元2003年,雲南玉溪有一個大創意的工程開始不聲不響地進行。守在滇池邊的昆明人多數不知道這事兒。昆明人只關心眼前這個老治理不好的滇池,幾十個億丟下去了,還是收效甚微,對近在不足100公里外的兩個高原湖泊——撫仙湖和星雲湖,無暇顧及。他們隱約知道,星雲湖的水質急劇惡化,它的命運也許會同滇池一樣,他們還隱約知道撫仙湖的水也正在受到污染,他們所不知道的是,玉溪人正在進行一項偉大的改天換地的創舉——

我是一個從小在滇池邊兒玩泥巴長大的孩子。每年夏天我都要在滇池游泳,那時的水很清,小魚兒會癢酥酥地咂著我光滑的腿。以後呢,不知不覺中小魚兒沒有了,那種感覺一去不返,水開始渾濁起來,有幾年水面鋪滿綠綠的藻類,要不就是成片成片壓得水都透不過氣的水葫蘆,在滇池邊游完泳後,全身浮滿一層髒東西,發出一股腥臭味兒。漸漸地,沒人下水游泳了,湖邊的游泳區不再有人光顧了,岸邊冷清、荒涼起來。我後來到撫仙湖去游過,幸好不遠,1個多小時的車路,那裡的水像幾十年前的滇池水,清澈見底,幾米下的湖底閃動著陽光的光斑,那些石子和沙粒都清晰可見。我清楚地記得,滇池水的急劇污染變質,也就是在短短的30年間。而一個湖泊的存在,卻是億萬斯年!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將一個億萬年的湖泊污染,真讓人驚詫莫名,對天浩嘆啊!!

撫仙湖和星雲湖是兩個姊妹湖。在古代,這兩個湖是相連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兩湖分開了。撫仙湖是雲南高原抬升過程中形成的斷陷型深水湖泊,星雲湖在它的東北邊,是陷落性淺水湖泊,是撫仙湖的上游湖泊。它們以南,還有一個杞麓湖。在三湖之西,是玉溪市。千萬年來,水是這樣流的:星雲湖——撫仙湖——海口河——南盤江。

在星雲湖和撫仙湖之間,有一條唯一的通道,被人們形象地稱為隔河,這水就源源不斷地從星雲湖流進撫仙湖。沒有辦法考證隔河的歷史,當初它可能是一條自然河道,大約在清代,它已成了現有的模樣兒,河邊有少量的石砌河岸。到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在隔河兩岸全部加襯了石砌堤岸,保留了全部的古樹,至今還能見幾棵老樹從堤岸的石砌中伸出,那一年整治隔河時,還在隔河的中段修了一個船閘。這船閘能控制兩湖的水位,也能通航一些小貨船。通過的方式就像葛洲壩過船那樣,用前後閘提高或降低水位,這樣船就能從下游駛向上游。就是說,可以從撫仙湖駛進星雲湖。它當然還起到泄洪和保水的多種功能。別小看這個船閘,據說它還是珠江第一閘呢!

我看過船過船閘的情景,很有趣。那是一個簡單的科學原理,但第一個想出這個辦法並實施的人真是天才。

這隔河僅長2.2公里、深5米、寬8米。

這是兩湖間唯一的通道。一條小河將兩個湖串聯起來,像一條玉帶穿起了兩顆高原明珠。果然,後來人們在湖邊碼頭處就有了玉帶賓館這個美妙的名字【同時也把這條隔河改叫玉帶河】。

形如葫蘆狀的撫仙湖和狀如月牙兒的星雲湖就是被這條玉帶穿起來的。這情景很有詩意並激發了人們的想像力。因此,在隔河中部沿山勢建有小巧的亭台屋宇和迴廊,那裡的岸邊是一片嶙峋的山石,石上有石刻的碑名「界魚石」。這名字是什麼意思呢?民間相傳,兩湖之魚,從不過界,故名。這又是為什麼呢?說法很多,有說是山石的奇形怪狀投影到水中,魚兒害怕,不敢過界。石上還有些碑刻記其趣:「星雲日向撫仙流,獨禁魚蝦不共游。豈是長江限天塹,居然咫尺隔鴻溝。」另有碑刻,其一為「石怪鱗驚」,是過去一位縣太爺題的;另一題刻為「魚各有性」,是又一位縣太爺題的。時間過了上百年,20世紀80年代任江川「縣太爺」的普朝和說:前一位題的沒科學性,後一位題的才有科學性。這位雲南大學畢業的「縣太爺」認為是水質和水溫的差異造成的。他說的有道理。

撫仙湖的特產是鱇浪魚和金線魚,【浪字應寫做魚字旁加一個良字。】鱇浪魚對水質要求極高,不願游向上游的星雲湖;而星雲湖中的大頭魚和小白魚,喜食富營養的食物,不願到下游的撫仙湖。

兩個湖,一條連通兩湖的小河,湖水清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緩緩地從星雲湖流入撫仙湖。——這就是兩湖千百年來的水系圖景。

近10多年來,由於工業的發展、人口的增加,絕大部分生活用水未經處理就直接排入了星雲湖,再加上農業化肥的流失入湖,星雲湖的嚴重污染日甚一日,且越來越厲害。當人們在上個世紀中期漠然視之到上個世紀末開始醒悟時,已為時過晚。它的命運跟滇池一樣——到這個世紀初,星雲湖的水質已下降為Ⅴ類水,星雲湖每年進入撫仙湖的水是4000萬立方米。它成了撫仙湖最大的污染源。撫仙湖的水質迅速下降,人們記得原先透明度10米深的湖水,到90年代只有六七米深了,南部的進水口處形成幾公里的污染帶,撫仙湖部分湖面的水質已降至Ⅱ級。湛藍的湖水已開始黯然失色。

有一組關於撫仙湖的資料:撫仙湖的湖岸陡峭,岸灘不發達,底質多為岩石、礫石或粗砂,這樣,沿岸帶以大型的水生植物為主的水生生物很少,僅占湖面的不足0.1%。這些植物本是藻類最強勁的競爭對手,由於缺乏它們,湖中的富營養化極易形成,藍藻的暴發可能性很大。有一年人們開始在星雲湖裡放養太湖來的銀魚,不料不懂規矩的銀魚卻過了「界」,通過界魚石跑到撫仙湖去,並大量地捕食浮游生物,而浮游生物本是藻類的天敵,這就使藻類的發展失去了控制,撫仙湖發生藍藻水華的危險性更大了。這銀魚繁殖快,生長期短,每年在湖中捕撈不幹凈的銀魚死後屍體也會污染撫仙湖。可見人類向自然的索取常常得不償失。關於藍藻還有一個小故事。有一年外省培殖了一種蟲,叫食藻蟲,廣告詞是:「用蟲吃藍藻,有多少吃多少」。據說滇池試驗了一次,這蟲只有跳蚤大小,它吃藻,可是連魚蝦也一起吃掉。撫仙湖有那麼多魚蝦,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消滅藍藻讓人煞費苦心卻沒找到良策。生物鏈有時非常脆弱。2002年6月,撫仙湖首次藍藻大暴發!

撫仙湖南北狹長,入湖的星雲湖水從南進,而撫仙湖的出流口海口河位於東岸中部,遠離兩端。所以撫仙湖有「納污吐清」的特性。

撫仙湖一旦污染,將是不可逆轉的。

人們說,撫仙湖和星雲湖是兩個會做夢的湖。

那萬頃碧波曾經孕育著古滇國的文明。那是產生《詩經》的年代,在氣候溫和、水美草豐的兩湖流域,是古滇國稻作文明和青銅文明的發祥地,光彩奪目的光輝領先中原輝煌了幾百年。秦滅諸侯,古滇卻立國,漢誅西南夷,卻賜了滇王金印,古滇國煌煌的光芒至今還閃灼在那些青銅器上。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古滇國的身影消失了,也許那古滇的城垣真的沉入湖中深深的夢鄉?這是一個神秘的夢,誘人的夢。撫仙湖還沉睡在深深的夢境之中。

我們今人怎能讓母親湖做一個噩夢呢!

刻不容緩的嚴峻課題擺在雲南玉溪人的面前。

所有的人,特別是玉溪幾任市委、市政府領導一把手和相關的科技人員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一直想弄明白是誰最先想出了這個方案。這個方案就是目前玉溪正在進行的方案。這是一個石破天驚、改天換地的方案。玉溪人要讓湖水倒流,不再讓星雲湖的Ⅴ類水流入Ⅰ類水質的撫仙湖,相反,讓撫仙湖的水流進星雲湖。這是個大膽的奇思妙想。

我至今還記得,在1958年流行過一首民謠: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大躍進狂熱中的中國人豪情滿懷,戰天鬥地,要征服自然,戰勝自然,改造自然,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定勝天」仍是響亮的口號和信念。古有愚公移山,有大運河,現代有紅旗渠,有大寨田,近有圍海造田,移山填海。人們發生了錯覺,以為可以戰勝自然。幾十年過去,人們發覺大自然並沒有被征服,人類反而遭到無情的報復,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人們終於明白,大自然是不能被征服的,人類只能同大自然和諧相處。但人類並不是就此束手無策,在相互的尊重中,人類可以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同自然對話,並取得一種協調,在這片山川上和諧共處。

我還想起小時候在滇池邊玩水的情景。如果用木盆玩水。當一盆髒水倒進一盆清水中時,清水就被弄髒;如果將清水盆中的水倒入髒水盆中,髒水就被一次次地置換了,變清了,到了一定時候,它也就成了清水。一次倒進的水分多次倒進,效果是不一樣的,分多次倒進會省水得多——這也是一個極簡單又有趣的道理,小學生都可以算出來的代數題,可是誰能想到將兩個湖的水這樣倒過來置換一下呢?這太大膽了,也太奇妙了。

兩湖的數據是這樣的:

星雲湖,南北長10.5公里,東西寬平均3.2公里,湖岸線長36.3公里,水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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