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江卷 第20篇 郁孤台下清江水——贛南治水記

陳世旭

贛州「南撫百越,北望中州」,據五嶺之要會,扼贛粵閩湘之要衝,是古中原聯結閩粵邊境的樞紐。在客家先民南遷的過程中,贛南較早接納了中原漢族移民,成為客家人最早的主要聚居地之一,也是客家民系的重要發祥地之一。

贛州市的章貢區,有章江和貢水兩條大江於此匯合,之後稱為「贛江」。「贛州」因而得名

郁孤台下清江水,

中間多少行人淚!

西北望長安,

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

畢竟東流去。

江晚正愁余,

山深聞鷓鴣!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834年前,辛棄疾在贛州就任江西提點刑獄。同年寫下這首「慷慨縱橫,有不可一世之慨」的詞。

郁孤台在江西贛州市章貢區西北部的賀蘭山上,始建年代已無法考證,距今最少有1200多年的歷史。清同治《贛縣誌》記載:「郁孤台,在文壁山,一名賀蘭山,其山隆阜,郁然孤峙,故名。唐李勉為州刺史【江西觀察史】,登台北望,慨然曰:『余雖有不及子牟,心在魏闕一也,郁孤豈令名乎?』乃易匾為望闕。」宋紹興十七年【公元1147年】仍名郁孤台,並在台北增建望闕台。後郁孤台屢經廢興。清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重建。1959年修復。1983年6月在原址大致按清代格局重建,次年9月建成,三層,高17米,佔地面積300平方米。與南宋城牆、宋代古浮橋、八境台,同為贛州主要的古迹,都在章、貢兩江岸邊。

800多年來,對辛棄疾這首「橫絕六合,掃空萬古」的詞,人們唱和不絕。遊覽郁孤台並留有詩作的,有宋代的「江西詩派」開創者黃庭堅,江湖詩派劉克莊、戴復古,宮廷詩人康與之,明代詩人劉崧、李夢陽、謝榛,哲學家王陽明,戲劇大師湯顯祖,清代著名詩人王士禎、朱彝尊等。

北宋紹聖元年【公元1094年】,蘇東坡被貶謫嶺南途中,在贛州逗留,身臨「掰開章貢江流去,分得崆峒山色來」之景,寫下了《過虔州登郁孤台》:

八境見圖畫,郁孤如舊遊。山為翠浪涌,水作玉虹流。

日麗崆峒曉,風酣章貢秋。丹青未變葉,鱗甲欲生洲。

嵐氣昏城樹,灘聲入市樓。煙雲侵嶺路,草木半炎洲。

故國千峰處,高台十日留。他年三宿處,準擬系以舟。

南宋咸淳十年【公元1274年】,文天祥任贛州知州,登臨郁孤台,憂國憂民之情湧上心頭:

城廓春聲闊,樓台晝影遲。並天浮雪界,蓋海出雲旗。

風雨十年夢,江湖萬里思。倚欄時北顧,空翠濕朝曦。

在題詠郁孤台的眾多詩詞中,自然是辛詞最為著名。

「郁孤台下清江水」,起筆橫絕。郁者,鬱勃、沉鬱也;孤者,巍然獨立也。「郁孤台」三字,劈面凸起,郁然孤峙。滿腔磅礴之激憤,非此突兀之筆不能容其勢。進而是台下之清江水:「贛水入萬安境,初落平廣,奔激響溜。」【《萬安縣誌》】一江激流,從百餘里外之郁孤台,直擊造口。造口,當年隆佑太后被追之地,建炎國脈如縷之危,四海南奔,自中原至江淮而江南,真不知有多少行人的傷心淚。隆佑被追至造口,是那一存亡危急之秋的象徵。

在這個暮春的傍晚,陪伴辛棄疾的,除了對已逝歲月國事艱危的沉痛追懷,只有寂寞凄寒的深山鷓鴣。

沿完整的古城牆款行,登臨郁孤台,這裡是贛州城最高的所在。城內街道縱橫、樓宇櫛比,盡伏腳下;城外,重巒逶迤,由濃漸淡,貼在天際。章貢二水,各自從西南、東南蜿蜒而來,夾城環流,在郁孤台下匯成了贛江,隱沒於蒼茫迷濛之中,向東北流入贛北鄱陽湖,入注長江,最終匯入大海。

憑欄遠眺,左望章江,右覽貢江,水光山色,煙波浩渺,氣勢恢弘。牆尚存,詩永在,江水依舊流,只是戰亂和流離早已煙消雲散。山水平和,漁舟唱晚,詩人倘在,又會發出怎樣的吟唱呢?800年的時光銜枚疾走,郁孤台幾番廢興,辛棄疾憑欄遠眺的凝重身影似乎仍在台上徘徊。他還在俯望著江水嗎?還在傾聽對岸山中鷓鴣「行不得也哥哥」的叫聲嗎?藍色天幕下,郁孤台的飛檐高高翹起,依然孤傲、挺拔、風骨凜然。

一生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詡,卻被朝廷反覆拋棄的辛棄疾,其詞如刀劍雕刻,被血淚浸透,在中國文學史上佔有崇高地位。滿腔熱血卻報國無門的苦悶,最終成就了他作為一個詩人的輝煌。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古今皆同的,總會有一種深深的憂患意識在吧。「可憐無數山」的襟懷,「江晚正愁余」的情愫,乃是中華文化脈搏上激越的音符。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辛棄疾或許不會想到,多少年後,他所悲吟過的一江清水,會被後人借用來表達一種願望,一種欣慰。

生活在這一方水土的人們,在世世代代的生存與發展中,付出了怎樣的血、淚與汗的奮鬥!

贛州亦稱贛南,據贛江上游,處於武夷山脈、南嶺山脈與羅霄山脈的交會地帶,地勢四周高,中間低。地貌以丘陵、山地為主,佔全市土地面積的83%。境內大小河流1270條,河流面積14.49萬公頃,總長度為16626.6公里,河流密度為每平方公里0.42公里,多年年均水資源量為335.7億立方米,人均佔有量為3900立方米,略大於全省人均量,比全國人均2300立方米高出70%,基本屬富水區。屬亞熱帶的南緣,呈典型的亞熱帶丘陵山區濕潤季風氣候。四季分明,光熱充足,生長季長,冷暖變化顯著,降水豐沛但分配不均。既有發展大農業的優越條件,又存在旱、澇、低溫等對農業生產不利的氣候因素。

春季陰雨連綿,冷暖氣流於此頻繁交會,天氣變化無常,一旦冷暖氣流對抗劇烈,便形成雷雨大風、冰雹、強降水等災害性天氣。據資料統計,3—5月全市平均雨日為55天,總降雨量為628毫米。大風、冰雹、暴雨等災害性天氣為40站次。雨日、暴雨之多,災害天氣頻率之高,皆為全年各季之冠。夏季則先澇後旱。6月全市平均雨量為254.3毫米,最多的1968年6月高達534.2毫米,是全年月雨量之冠,平均暴雨17站次,是全市最易發生洪澇災害的主汛期。7—9月,受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或大陸高壓控制,多為連續晴熱天氣,氣溫高,蒸發大,每年都有不同程度的乾旱發生,有的年份甚至連續幾十天不見一場透雨。

回首贛州發展史,我們立刻就會發現這個地處贛粵隆阜的城市,不僅同樣有著久遠的治水傳統,並且在治水事業上取得了巨大成就,創造了驕人的業績。

漢高祖六年,漢大將灌嬰一路橫掃,在贛州西南蟠龍一帶設置贛縣縣治,這是贛州最早的領地。

晉永和五年,南康郡守高琰,在章貢二江間築土城,贛州開始有了城市的概念。土城內構設了陽街、橫街兩條主要街道,贛州城【今章貢區】初顯端倪——面積約1平方公里的土城在龜角尾以南的三角地帶聳立。

唐開元四年,南方水上絲綢之路開闢,贛州作為這條水路的重要節點,藉助商業浪潮,經濟騰飛,城市街巷日益繁榮,人口迅速發展。

唐末及五代,寧都盧光稠「稱王」武裝割據虔州33年,盧光稠將城市面積由1平方公里擴展到3平方公里,街巷發展為六街,即增加了斜街、陰街、劍街、長街。

宋朝是中原南遷過來的漢民在贛粵閩邊界地區大量聚居,客家民系形成的最重要時期,人口的劇烈膨脹,帶來了城市的日益繁華,大量的居民房屋林立於街衢兩側,並向內部延伸。與此同時,孔宗翰築磚城牆,劉彝開福壽溝,劉謹、洪邁、周必正等先後建西河、東河、南河浮橋,贛州城市體系基本完善。

明清時期,城市除了在形態上維持盧光稠構造的六街基礎,建築了更多的房屋,細化了更多的街巷,有了徽式、宅第式、騎樓式等更多舶來的建築形式出現。至民國時期,贛州老城區的面積有了一定的外延。東大街外向南延伸至馬坡嶺,鎮南門向南延伸到了南門浮橋。

贛州建城設贛縣後,由於自然洪水災害和戰爭的原因,其城址城名曾屢有改變。最初城址建在溢漿溪【即現在的贛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蟠龍鎮一帶】,西晉太康末年【公元289年】遷移到葛姥城【即現在的章貢區水東虎崗一帶】,東晉永和五年【公元349年】遷移到現在的章貢兩江匯合處龜角尾一帶,東晉義熙七年【公元411年】因城毀於戰火而又被迫遷移到章貢區水東七里鎮一帶,南北朝梁承聖元年【公元552年】又重新遷到現在的章貢兩江匯合處龜角尾一帶,從此城址就固定了下來。這期間因為城區面積只有1.23平方公里,大約在現在的建國路、章貢路一帶,城市有一條簡易的下水道便可以應付城市的排水,城內「東西南北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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