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江卷 第14篇 為了上海母親河的清澈

趙麗宏

水,孕育了生命,哺養了生命,這世界上的萬類靈長,都離不開水。水是生命之源,也是人類文明的源頭,世界上幾乎所有的繁華都市,都在江海側畔。每一條長江大河的入海口,都孕育繁衍人群集聚的大都市。紐約在哈德遜河口,巴黎在塞納河邊,倫敦在泰晤士河畔,海河入海口有天津,珠江入海口有廣州,而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坐落在長江的入海口。江河如母親,哺育了她們懷抱里的城市,她們的乳汁千百年源源不斷,哺養了城市,讓一代又一代城市的子民得以繁衍生息。城市和江河,是一個相互依存的關係,江河哺養了城市,城市因江河而生,江河也依城市而名揚天下。而長期以來,人類的城市,對哺養自己的江河卻缺乏感恩之心,還常常恩將仇報,只是向江河索取,卻不思回報和保護。城市對江河的污染,成為一個世界的難題。

中國是全球人均水資源最貧乏的國家之一,人均淡水資源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在世界上名列110位,已被聯合國列為13個貧水國家之一。人均可利用水資源量僅為900立方米,並且分布極不均衡。中國多數城市地下水已經受到一定程度污染,並且有逐年加重的趨勢。日趨嚴重的水污染不僅降低了水體的使用功能,進一步加劇了水資源短缺的矛盾,而且還嚴重威脅到城市居民的飲水安全和健康。中國的江河湖泊成了傾倒有毒廢水的下水道,全國目前有3.2億農村人口喝不上符合標準的飲用水,其中,因水污染造成9000多萬人飲用水不安全,中國的水污染事件層出不窮,觸目驚心,中華水污染逼近危險臨界點……

上世紀初,倫理學研究已從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係發展到人與自然的關係,即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倫理學和環境倫理學。水倫理中涉及的是人與水的關係。從水倫理的角度看,人類要承認水的價值和權利,認識到水的生命主體地位和道德地位,將水作為道德關懷的對象,對水資源直接擔負起倫理責任和義務。然而認識歸認識,日子還是照樣在過,數以萬噸計的垃圾和各類污水,源源不斷傾入江河湖泊,水污染,成為一個全球的大問題。對發展中國家來說,這尤其是一個曾經被忽略的問題,為了發展,多少國家弄髒了自己的家園,污染了流淌在自己土地上的清流。

上海坐落在長江入海口,長江,是這座東方大港的母親河。長江入海口坦蕩遼闊的平原,為一個城市的誕生和擴展提供了天然的條件。上海還有兩條母親河,一條黃浦江,這是長江最後一條支流,上海這座城市就在她的岸邊成長繁衍,黃浦江兩岸,成為停泊輪船的港口,上海作為東方大港,也正是依託了這條母親河。上海還有一條母親河,蘇州河,這是黃浦江的一條支流,她從上海市區人口最稠密的區域流過,和千家萬戶上海人的日常生活有著最親密直接的關係。

我出生在上海,對上海的這幾條母親河有著深厚的感情。童年時,我常常在蘇州河和黃浦江里游泳,中學畢業後到故鄉崇明島「插隊落戶」時,也曾在長江的波濤中檢測自己的勇氣和膽量,差點因此送命。在我童年的記憶中,蘇州河時而清澈,時而混濁,漲潮時,河水是黃色的,偶爾會泛出青綠。河裡有魚,岸邊可以看到垂釣者,魚兒上鉤出水時,引起一片歡呼。在河裡游泳時,我也看見有魚蹦出水面,泛起銀色浪波。然而蘇州河被污染,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退潮時,河水變成了黑色,散發著腥臭。站在蘇州河和黃浦江交匯的外白渡橋上,可以看到水面上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蘇州河是黑色的,黃浦江是灰黃色的。我當時曾想,蘇州河這樣每天把黑色污濁的流水注入黃浦江,終有一天,黃浦江也會變得一樣污濁。幾十年來,上海人眼看著蘇州河水一天天變得更黑更臭,卻束手無策。這條被嚴重污染的河流,成了上海這座城市的難言之痛,是一個在光天化日下展示給世界的恥辱。

曾經清澈的母親河,有恢複她美妙本色的一天嗎?

地處江南的上海,本是水鄉澤國之地,河流如織,湖泊似星。治理江河湖泊,自古以來就是地方上的大事。歷史上的大禹治水,「收官」於長三角。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禹治水於吳,通渠三江五湖」。這裡的「五湖」就是今天的太湖。當年禹在太湖治理水患,開鑿了三條主要水道,東江、婁江、吳淞江,溝通了太湖與大海的渠道,將洪水疏導入海。東江即為黃浦江的前身,而吳淞江,便是今日的蘇州河。

上海的河共有兩萬多條,河網密度為每平方公里6—7公里,平均每隔兩百米就有一條河,可謂「十里一橫塘、五里一縱浦」。從空中俯瞰,河網縱橫交錯、密如蛛網。歷史上第一次出現黃浦的名稱是在南宋乾道七年【公元1171年】,那時只是稱為「黃浦塘」。至南宋淳祐十年【公元1250年】,在西林積善寺碑記中,才開始有「黃浦」之名。到了元代,因河道漸寬,因而有「大黃浦」之稱。明初,吳淞江下游淤塞嚴重,戶部尚書夏元吉奏請疏浚改造大黃浦,鑿寬近旁范家浜,從此,大黃浦水勢日盛,江面開闊,終使黃浦江漸從吳淞江的一條小支流變成主幹流。17世紀以後,黃浦江經過疏浚成為良港,港內「舳艫相銜、帆檣比櫛」,上海由此獲得「江海之通津,東南之都會」的美譽。還有更古遠的傳說,說是戰國時楚國春申君黃歇曾開鑿疏浚東江,故得名春申江,也就是黃浦江,這其實是後人附會,但上海別稱「申」,卻沿用至今。

黃浦江是上海最大的河流,為長江最末一條支流,全長113.4公里。發源於澱山湖的淀峰,上溯連通太湖,貫穿上海市區,在吳淞口匯入長江。在吳淞口外,因長江水、浦江水、東海水的水色不同,形成清晰可見的水線,出現「三夾水」奇觀。

溯黃浦江而上,寬闊的江面向西作扇形展開。這裡有大泖港、圓泄涇、大蒸港、斜塘、攔路港,以及許多有名和無名的支流,聯繫著杭嘉湖平原,太湖水系,江的盡頭是那如一面明鏡鑲嵌在江南原野上的澱山湖。若要追根尋源,還可以將黃浦江的源頭追溯到更遠,浙西開化的山區,被當地人成為黃浦江源頭,山中的萬涓溪流和瀑布,都是浩瀚黃浦江的水源。

蘇州河原名吳淞江,應算上海第二大河流,她和黃浦江一樣,也是上海的母親河,但她們之間的關係卻有著戲劇性的變換。蘇州河,歷史上曾是上海地區最大的河。早在唐宋時期,上海最早的港口青龍港就位於吳淞江畔,即今青浦區白鶴附近。吳淞江當年水量充足,江面開闊,曾有「深廣可敵千浦」的顯赫歷史,黃浦江曾一度是吳淞江的支流。現在黃浦江匯入長江之處,人們仍習慣稱為吳淞口,可以想像當年吳淞江的雄姿。蘇州河河道曲折,自古就有「五匯二十四灣」之說,長年累月,終因水彎床淺,壅遏難疏,江面日趨狹窄。據《上海縣誌》記載:「唐時闊二十里,宋時闊九里,後漸減至五里、三里、一里。」到明朝時,蘇州河反成為黃浦江的支流。兩條河流的變換,是大自然的選擇。宋朝梅堯臣在上海古鎮青龍鎮觀潮詩云:「無情之水誰可憑?將作尋常自輕入。何時更看弄潮兒,頭戴火盆來就濕。」

歷史上,治理蘇州河和黃浦江功不可沒的人物,除了遠古傳說中的大禹,戰國時代的春申君,史書上確鑿可查的,有明代的夏元吉、李允嗣、海瑞。清代名臣林則徐也曾立下汗馬功勞。

唐宋時期,上海舊城廂一帶是個漁村,東面一條河叫下海浦,西面靠近漁村的一條叫上海浦,漁村即以此為名,叫上海。今上海的西部地區,在遠古時代【新石器時代】即有先民在吳淞口下游一帶居住,以漁獵為生,並創造了一種叫「扈」的捕魚工具。這種工具適合於上海一帶潮水漲落時進行捕魚,後把這一帶地方叫「滬」。關於申城,傳說上海一帶在春秋戰國時,是春申君黃歇的封邑,為了紀念他,把這裡的一條河【今黃浦江龍華至松江河段】叫黃歇浦,又叫「黃浦」。這一片陸地叫「申」。近來又有新論,去年在上海市區一處新開發住宅「志丹苑」施工時得以重見天日的地底的元代石閘表明早在六百多年前的元代時期,上海已是繁華的街市,並已具有相當的航運規模。

吳淞江古稱松江,又名松陵江、笠澤江,其下游便是今天的蘇州河,這裡曾是太湖的主要出海通道。據清嘉慶《上海縣誌》記載,吳淞江河口段「唐時闊二十里,宋時闊九里,後漸減至五里、三里、一里」。北宋慶曆二年【1042年】和慶曆八年【1048年】,分別在吳江縣修建長堤和長橋,阻礙了太湖下泄水流,使吳淞江下游出現淤淺。為此,嘉祐六年【1061年】對白鶴江「截彎取直」,以加快流速,沖刷積沙。嗣後,這一段吳淞江有了新舊之分。到南宋中期,吳淞江下游大致從北新涇經今曹楊新村至潭子灣向東北接虯江路至虯江碼頭,再沿今復興島以北段黃浦江出大蹌浦口【後改稱吳淞口】匯入長江。

元初,吳淞江下游因潮汐往來,海沙逆上,漲出不少淤灘,日益束狹。嗣後,屢次疏浚,卻成效甚微。於是,周文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