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十九節

一股強大的氣流把我推進了灌木叢中。氣流不是獵槍發出的,是從房子那兒來的。房子爆炸時,震動把我抬起來,拋進了灌木叢。碎片飛濺,折斷了樹枝,撕碎了樹葉。

朦朧中,我清楚地意識到聞到了煙味兒,聽到了火焰的劈啪聲。痛苦中,我慢慢坐了起來,覺得有些頭暈噁心。耳朵里的轟鳴聲令人無法忍受。

我被扔進了一個坑裡,這是我從爆炸的碎片中倖存下來的唯一原因。

冒著煙燃燒著的大塊碎片遍布我的周圍,灌木叢都著起了火。風使火苗從一棵樹竄到另一棵樹。

煙熏得我直咳嗽,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四周,尋找著派蒂。

我面對的房子成了一個燃燒的大坑。他不在我們最後站著的地方。他一定和我一樣被扔進了灌木叢。

火焰向我燒過來。凱特和賈森,我必須找到他們。我跌跌撞撞地走進樹林里,我祈禱著他們一直在跑,他們遠離了火能燒到的地方。

然而,派蒂不會這樣想。他會盡他的一切力量把他們找回來。

除非他死了,除非爆炸炸死了他。

那他的屍體在哪兒?爆炸過後,地面上沒什麼覆蓋的東西了,我應該能看到他的屍體。他在哪兒?我蹣跚著穿過樹林時,風裹著煙打著旋兒的吹著我,使我咳嗽得更厲害了。在我失去知覺的那一會兒,火快速地蔓延開了,火舌從一棵樹竄到另一棵樹。灌木叢著起了火苗。我左拐右拐地避開右邊的火焰,留神觀察著左邊有哪一塊兒突然著起來了。

我想大聲喊「凱特、賈森!」但是在房子里時他們太怕我了,我懷疑他們是否會答應。如果那樣,我會使他們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而萬一他們回答了我的喊叫,派蒂就會聽到他們的聲音而找到他們的。

再加上,如果我大聲喊凱特和賈森,派蒂會聽到我的聲音,就知道我在哪兒了。

火在我周圍呼呼地著著。煙盤旋著被風吹散開。我掙扎著呼吸,蹣跚地走進一塊開闊地。火舌又一次竄到了我前面的樹上。

凱特和賈森跑出去多遠了呢?我想起我是沿著一條小溪走進樹林的。如果我到那裡去,如果凱特和賈森能跑到那兒,我們就有活下去的機會了。

去那兒?怎麼去?我需要不停地躲避著火舌,不斷地分散著注意力,這使我失去了耐心。凱特和賈森也是一樣,他們可能正在兜圈子。

我在襯衫口袋裡亂摸一氣,摸到了羅盤。我在煙霧中眯著眼給自己確定了西北方,和我接近房子時的東南方相反。我把羅盤放回襯衫里,躲開一根掉下來的燃燒的樹枝,向我的西北方沒燒著的樹奔去。

木頭燃燒時的火焰不時地發出爆裂聲和咔嚓聲。干樹樁熱得都爆裂了。一大塊樹皮和木頭從我右邊的樹上掉了下來,我撲到地上,意識到爆炸聲中有一聲是派蒂的獵槍發出的。

我掏出槍,手的劇烈抖動使我一陣慌亂。在丹佛,我的指導老師警告過,不論一個在打靶中表現多麼好的射手,在面臨殺與被殺的情況下對槍的控制都沒什麼準備。當恐懼佔了上風時,技術就失靈了。

火著得更近了,我不能待在這兒,但是我一動,派蒂就會再開槍。我想著凱特和賈森經受的一切,我尋找他們的過程中經受的一切。我想到派蒂想讓我死在山裡。我憤怒得繃緊了肌肉,手停止了顫抖。

我跑向另一棵樹,一聲槍響從樹上打下來一塊木頭。我立刻做了派蒂最意料不到的事,向著火焰,向著我藏身的樹沖回去。我感覺到他在哪兒開的槍了,我往那個方向的灌木叢開了三槍。煙霧籠罩著我,我屏住呼吸,借著煙的掩護,沖向那些灌木叢,生氣地往那邊又開了三槍。但是,我嘩啦啦地猛衝過去時,沒找到屍體,只發現了一個空彈殼。

我蹲下去,呼吸的聲音嘶啞著,察看著灌木叢中的動靜。但是,火焰的熱量加上風的強度使一切都在動。空的獵槍彈殼。派蒂朝我開了多少槍?我知道的有兩發。一枝獵槍能裝多少發子彈?我回憶起在武器商店上的那一課,我聽到的是彈夾里最多能放四發,彈膛里有一發。派蒂的利衫口袋沒有鼓鼓囊囊地裝著子彈的跡象。就我所知道的,他只剩下三發子彈了。

我的後背覺得像烤焦了似的,必須沖向更遠處的掩體了。我壓低身子,利用煙霧的掩護,到了更多的灌木叢那兒,然後沖向另一個樹墩。

啪!樹墩頂端破裂了。我的左肩膀像被黃蜂以極快的速度蜇了一下似的疼了起來。我一趔趄,倒下時槍里的子彈射了出去。我撞到了地上,一面想著擊中我的是樹墩上掉下來的木塊。然而,我肩膀上的血提醒我撞到我的是金屬子彈。我的胳膊沒從肩膀上被射下來的唯一原因是派蒂離得距離太遠。在煙霧和火焰的一片混亂中,他偏離了目標。只是一片彈片擊中了我。

傷口抽痛著,那隻胳膊動一下都很困難了。但是,我的身體的其他部分動起來還是沒問題的。我被恐懼和腎上腺索激動著,向一棵倒著的樹滾過去,我知道我不敢待在倒下去的地方。火苗又一次烤焦了我的後背。風吹著的煙包圍了我,一定也包圍著派蒂,使他看不見我。

我從襯衫里拿出羅盤,又檢查了一次。我努力忍住咳嗽,怕派蒂知道我在哪兒。我校準了西北方,穿過快速飄動的煙霧往前跑著。我無法看清前面五英尺遠的地方。我一面準備著看見可疑的有威脅的黑影就開槍,一面頻繁地檢查著羅盤。

血從我的左肩膀滴下來。我感到一陣頭暈。火大概就在我的前面。熱量推著我,促使我跑得更快。

我忙著觀察被風吹動的煙霧中有沒有派蒂的影子,沒有注意到地面。小溪旁的斜坡大約有六英尺深。如果不是一頭鹿從我右邊的火焰中衝出來,我就得掉下去了。它嚇了我一跳,從我旁邊衝過去,跑了下去,濺起了水花,然後爬上了對岸。

我向水邊一步步挪下去,感覺到了涼爽的空氣。小溪不深,我趟了過去。我集中注意力在觀察派蒂可能會在哪兒,忘了濕濕的遠足靴和襪子。

在我的右邊,沿著小溪向遠處看過去,一個黑影在煙霧中移動。我要開槍,但是意識到黑影可能是凱特和賈森時,我制止住了我的衝動。

我繼續瞄準著。我使勁沿著槍管瞄準時,煙霧把我的眼睛嗆出了眼淚。我盯著煙霧,等著黑影變得更清晰一些。

黑影消失了。不管那是誰,正爬過小溪然後繼續穿過樹林。我跟著它的步伐,爬上斜坡,穿行在煙霧籠罩的灌木叢中,觀察著再次出現在視野里的黑影。

我一直想著,如果那是凱特,為什麼我沒有看到一個小影子和她在一起,賈森呢?他沒在她的旁邊。

我扣動扳機之前必須確定。緩慢地穿行在樹林里,我擠掉眼裡被煙嗆出來的淚水,向右邊模糊的樹林里看了看。有東西在動。一瞬間,我瞥到了派蒂的鬍子。他正舉起獵槍,我扣動了扳機。

一陣風把火苗從我的頭頂吹過去使我差點瞎了。我前面的樹木和灌木叢突然變成了火海。我覺得熱量烤焦了我的頭髮,我往後一倒,這次失去了平衡。我從小溪的岸上滾了下去。受傷的肩膀著了地,我使勁忍著沒喊出聲,滾到了水裡,痛苦地停住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我掉了羅盤,找不到了。現在我並不那麼太需要它的幫忙。由於我的前面和後面都是火,由於派蒂可能在我的右邊,唯一安全的方向是沿著小溪向左走。我不知道是否打中他了,但是如果我沒有打中,他一定是在小溪里掩蔽著,那就是說,他會沿著小溪悄悄地跟蹤我。我要做的就是在小溪里找一塊卵石,藏起來,伏擊他。

我想不起來我開了多少槍了。我的槍里差不多沒子彈了。我試著保持著手的平穩,按下旁邊的按鈕,彈夾掉了下來。我從腰問的彈藥袋裡抓出剩下的十五發,把它安在槍柄上,準備再次射擊。

我的視野一片灰白。煙更濃了,呼吸都有點困難了,我意識到是火在抽吸著氧氣。火焰更近了,我擔心自己昏倒。我沿著小溪走著,試著走在岸邊,以防弄出水聲。但是失血加劇了我的頭暈。我控制不了自己穿著遠足靴的腳落在哪裡了,有時濺起水花,有時在泥漿里哧溜一下。

熱氣灼痛了我的鼻孔。我繞過一塊石頭,它的斜坡為我阻擋著我右邊上方的火焰。我歪歪倒倒地又繞過一塊石頭,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涼爽是我曾感受到的最奢侈的事了,我把涼爽的空氣深深地吸進了肺里,希望能理清我的思緒,除去我眼前搖曳的白色斑點。

新鮮空氣驅走了我眼前的灰白色,我搖搖晃晃地停在了泥漿中的腳印前。兩行,一行是大人的,一行是孩子的。他們和我一樣是沿著小溪走的。

凱特!賈森!我聽到身後有急急的腳步聲,就轉過身去。但我瞄準的時候,發現它不是派蒂,跑進視野里的是一隻驚慌的狗。它沿著小溪跑遠了。空氣又變熱了,火苗又接近了。

我向腳印的方向跑去。一棵倒下的樹榦橫在小溪的兩岸之間。我從下面鑽過去,到了另一邊。有東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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