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十一節

我沿著土路走向廢墟,時間是第二天早上的十點鐘之後了。這一夜睡得斷斷續續的,睡著時已近拂曉時分了。我走得越近,越感到緊張起來。

我從我買的屁股包里拿出手槍,緊抓著武器使我刮傷的手不再哆嗦了。有蛇的念頭使我的膽汁倒流回嘴裡。

我在前一天下土路的地方停下了。從土路上我看不到我掉下去的洞口。似乎泥土把它掩藏住了。但我對隧道和屋子的大致位置是清楚的,我看清了方向避開它們。

我觀察著高高的草,警惕地注意著風吹草動。終於,我拿著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裡走著。雜草刮著我的長褲。有毒的常春藤好像很難避開。

我繞了一個大弧形到了房子後面,接近了房子後面的樹林。昨晚我想過奧維爾那樣設計房子需要解決的問題。那個隔離開的用於囚禁的屋子有熱氣管通進去,可怎麼通風呢?一根管子從房間的火爐那兒輸入空氣,另一個管子把空氣送回火爐——一個封閉的系統。

如果屋子是個倉庫,那挺合適。但如果我的想法是對的,它是個牢房,這個系統就需要改裝一下了,好使二氧化碳和其他有毒氣體不會在屋子裡積累,以避免悶死囚犯。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情況,一定還有一根管子通到屋子裡,用個風扇吹著,換進來新鮮空氣。那根管子應該安在天花板下面,但如果有那根管子,那些蛇擋著我也看不見。

排氣口一定設計在地面上,否則就會被泥土堵上。奧維爾怎麼偽裝的呢?房後的地是平坦的。火災之後,鎮子里的人擠滿了廢墟,尋找倖存者。他們沒有被通風口絆倒。如果有人絆倒了,他們就會想知道它的用途,最終找到地下室。那奧維爾到底把排氣口安藏在哪兒了呢,以至於那時都沒人發現它?樹林是個現成的答案。它一定在倒下的木頭中間或是某個樹墩里。拿著槍時刻準備著,我繼續在野草中穿行。我頭頂的太陽熱熱的,但那不是我出汗的理由。微風每一次吹動樹葉,我都緊緊地扣住扳機。

我到了樹林,這裡的草矮矮的,我搜尋著。每回輕輕推動倒下的木頭,我的肌肉都會因為期待著看到一條盤旋的蛇而產生痙攣。我撿起一根樹枝(確信那是根樹枝),捅捅空樹墩里的樹葉,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跡象。

但排氣口一定在這個地方。我慢慢地轉著圈子,察看著樹林。該死的,奧維爾把它藏在哪兒了呢?通風口要是太遠就沒用了。它一定在燒成炭的木頭和樹墩中間。這塊地方別的一切東西都是平坦的。

不,我打了個寒戰,意識到不是一切都平坦的。墓地!在我的左邊,大約離屋子五十英尺遠。看上去那麼荒涼,使我不想靠近。最完美的地方……

我走出樹林,進了高高的草叢,第一條蛇使我驚訝得透不過氣來。我往後一絆,看見了一叢灌木下面的蛇,它正探出頭來。我的本能反應和射擊的準確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練習無疑解釋了我的反應。而過了一年之後,憎恨和憤怒淹沒了我。我超出一切地想殺死什麼。很快,我又殺了第二條「噝噝」響的蛇,我把它的頭打碎了。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我把它們一條一條地射死了,狂怒的蛇似乎要阻止我。

「嘟、啷」聲迴響在我的耳邊。甘油火藥的臭氣飄蕩在我周圍。我不屈不撓地繼續穿過草叢。第六條、第七條、第八條,蛇的碎塊飛出去,血濺在草上。然而,還有「噝、噝」聲,似乎不是我的槍而是我的怒火在射殺它們,我凝視它們的時候,就是它們的頭爆裂的時刻。

最後一個空彈殼輕輕拋到地上。槍上的滑道退回去了。我重複著在課堂上做過幾百次的動作,拉下按鈕,讓空彈夾掉下來,從屁股包里拿出一個已經裝滿子彈的彈夾,使勁安到槍柄上,拉動滑道的控制桿,到處瞄準,渴望著更多的目標。

沒有了。我擔心剩餘的蛇離開了或者藏起來等著了,讓它們來吧。我憤怒地想著,撿起空彈夾,更義無反顧地繼續往前走。到了墓地的低矮的石頭牆,我爬了過去。刺藤和有毒的常春藤在等著我,對蛇來說這個地方都太難聞了。

我往前走時,每個墓穴前面的石頭堆都使我精神緊張。有什麼在我後面一晃,我想我看到了地上一條小小的溝,泥土似乎要把它掩埋了。它那麼小,如果我不是在找東西,我永遠也不會注意到它。它朦朦朧朧地通向我掉進去的那個屋子的方向。它從墓地的牆下面延伸過去。即使不太仔細注意,也能看出它通向離地下室最近的那個墓穴。

一個短小的墓穴,一個孩子的墓穴。我生氣地跪下來,挪開墳頭上的石頭,有那麼一會兒我動彈不得了。石頭下藏著一根豎起的八英寸寬的管子,上面有塊擋板,這樣雨點落下來就不會掉進通風系統了。

我猜對了:那個屋子是個牢房。我想起蛇堆在上面躲避升高的水面的那個長長的扁平的東西。過去了很多年,那個東西都磨損了,在黑影里,我分辨不出它是什麼。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它是一個床墊的剩餘部分。它是那個房間里的唯一一件東西。那兒甚至沒有個廁所。萊斯特被迫在一個罐子里大小便,被臭氣熏著,直到他的看守來把罐子拿走嗎?他是他們的兒子嗎?看著他們用來掩藏罪孽而被褻瀆了的孩子的墓穴,恐懼感瀰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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