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八節

雨點落得更急了。洞口下面的蛇被落下的雨點打的扭動起來,一些向它們遠處的同伴靠過去。它們聚集在地面上稍高的那一點地方。一個長長的扁平的東西在黑影里,我認不出是什麼東西,它的輪廓被長年的洪水侵蝕了。而另一些蛇則向我這邊轉移了。它們接近浮藻覆蓋的水時,地面似乎搖晃起來。

一些蛇滑行到了水面上。水裡惡臭難聞的氣味充滿了我的鼻孔。我用手槍瞄準著,手顫抖著,控制著機關,這時,我看到水上的那些蛇又調轉頭回到了乾燥的地板上。另外一些在水邊停下,轉頭離開了。我想對了:水裡有些東西趕走了它們。

但是雨點從洞口落得更急了,濺在地板上,潮濕的範圍變寬了,一個小池塘形成了,向我的角落流過來。不久就會全都是水的。沒有一個乾燥的角落時,蛇就沒有理由迴避我的角落了。

我感到很悶,打開手電筒尋找當蛇向我這邊過來時能用來打擊它們的工具。對面牆掉下的木頭和混凝土塊太遠了,不進入蛇所能攻擊到的範圍之內就夠不著它們。水向地板那邊擴散,對面的蛇擠進了一個更窄的地方。它們向四面擴散,尋找一塊乾爽地方的時候快到了。我想試著從牆上扯下一塊木板,它可以當棍子用。我必須得試試。

屋頂的洞口划過一道閃電。水蔓延到我對面的蛇那兒,迫使它們一個一個地摞起來。有一些分散開了,它們很快就會到處都是。我把槍塞在腰帶上,用手電筒照照右邊,在牆上找個縫把手插進去拽塊兒板子。

我周圍的黑影是什麼?現在,我看清了,是房頂上掉下來的橫樑斜靠在牆上。或許我可以用這些橫樑修個斜坡。可能我能爬上去拽下更多的橫樑,從土裡挖到上面去。我不敢想像這個屋頂會塌下來壓倒我。不管怎麼樣,我得離開這些蛇。

從洞口落下來的雨水越來越多,地板現在全都濕了。在我對面,更多的蛇分散開了,水面起了漣漪。我移到右邊用腳去踩一根斜靠在牆上的橫樑,試試它結實不結實。我很失望地發現我腳下的木頭碎成了粉屑。突然失去支撐點使我無法保持平衡,我掙扎著沒有掉到水裡,撞到了橫樑後面的牆上。

撞擊碰到了我的肩膀,我差點把手電筒掉了。更糟糕的是,聲音驚動了蛇,有幾條又噝噝地盤繞起來,我感到自己幾乎就要瘋了,就要開槍射擊,然後被活活咬死。我的心被恐懼佔領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注意到我撞著的牆聽起來好像是空的。

更多的蛇向我這邊爬過來。我猛推開其他的橫樑,露出一扇門。我握住生鏽的門鈕時,離我最近的蛇只有三英尺遠了。我轉動門鈕,可它銹住了。我加了點勁,覺得它鬆動了,就用盡全身的力氣向門撞去。

門「嘎吱、嘎吱」響了起來,我又拚死推了一下,門突然「嘩啦」一聲開了,把我晃了進去。我趴在了潮濕的混凝土地面上,我的下巴撞了一下,我顧不上疼痛,集中注意力保護手電筒。我迷迷糊糊地向門那邊轉過身去,一條蛇爬過來,要攻擊我。我飛起一腳向門踢過去,但那合葉太舊了,反應不夠快。那條蛇跳起來,門「啷」地一聲撞上了它的半截身體,把它別住了,蛇的前半截身體胡亂抽打著地面。不再能看到從洞口瀉進來的光線了,只有我的手電筒在手中顫抖著,照著那條蛇怎麼被逮住的。它痛苦地從門上撕扯著它的前半截。中間被擠壞的地方有血噴出來,它「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裡,向我這邊連續拍擊著。

蛇撞到我的一隻鞋底時,我往後退去,頭「啷」地撞在了什麼東西上。我瘋狂地站起來,用我的另一隻腳向蛇頭猛踩下去,我的鞋底下響起骨頭碎裂的聲音。

蛇的身體在我的鞋後跟下連續拍打著,痙攣似的動作慢了下來,減少了攻擊性。終於停下來時,我抬起腳,用手電筒照著扁平的、血糊糊的蛇頭,提醒自己注意,即使死了,它的毒牙也是有毒的,我把蛇的軀幹向門扔過去。

它濺起水花時,我抬起手電筒看清門是關好的,不會再有蛇能爬過來。我照照四周,弄清楚自己在哪兒,還有,這裡是否也有蛇居住。沒有什麼東西滑行過來,也沒有噝噝的響聲使我緊張不安。但我即使從第一個圈地里逃脫了,我還是陷在這裡。

我在一條大約五英尺寬、二十英尺長的隧道里,如果我抬起手,就能摸到天花板。對面角落裡的門被我撞上的東西塞住了,是些發黑的木材和火災後的瓦礫。不像第一個屋子,牆上和地上的混凝土沒有用木頭蓋上。

然而,天花板有著同樣的格式:帶膠合板的原木、橡皮層和上面的泥土。

原木還沒有掉下來,但水已經從它們中間滲過來了,最終,原木會腐爛而倒塌。

我注意到有兩根生鏽的鐵管沿著天花板通到了屋子裡。雨從天花板流進更大的容器里。細流從隧道盡頭的廢墟流下來。地板上的水升到了我的腳踝。門底邊的縫太窄了,水排不出去。我陷進了一個蓄水箱里。

六月的暴雨能下多少?一英寸?兩英寸?除非你考慮到隧道上面的廣大區域和燒毀的房子的長度,那似乎不算什麼威脅,可都集中在一個五英尺、八英尺、二十英尺的空間里。水可能不會升高到天花板那兒,但很有可能升高到我得用狗刨式把我的頭保持在水面上。但在寒冷的水包圍著我使我體溫過低的情況下,我能堅持多久?一旦我開始哆嗦,三個小時之內我就會死去。

事實上,我已經開始哆嗦了。我朝堵住隧道的瓦礫堆濺起的水花照去時,手電筒照出了我的呼吸的微弱。我抓著一塊燃燒過的原木努力拖動它時,燈光照在烤焦的木板之間,斜斜的,我很難看清楚。勞動使我呼吸急促起來,我深吸一口氣,濕木頭散發出來的臭氣使我咳嗽起來。

我更使勁地拉動了那根原木。帶著勝利的喜悅,我把它扔到我身後。

瓦礫堆移動時,手電筒拿不住了,我抓過去,可手指只是擦過。它從我的手上掉了下去,我撲過去,在它掉進水裡之前,手像勺子似的把它撈住了。我把它抱在胸前,保護著它。如果它掉到水裡,濕了,幾乎可以肯定它一定不會亮了。差點失去照明的痛苦使我哆嗦得更厲害了。

冰冷的水升高到了我的脛部。我用一隻手拽開擋住我的路的木板,用另一隻手拿著手電筒,但我握不緊。我盡量用手電筒照著瓦礫堆,我又拉出一塊木板時,手電筒又差點掉了下去。

手槍在腰帶下硌著腰。我想把手電筒塞進另一邊腰帶里,可沒有地方了。使勁想!我對自己說,一定有辦法!我摘下背包,打開邊上的口袋,把手電筒塞進去。我重新把背包背上,燈光照著天花板,但是,我彎腰拆瓦礫堆時,正好是我想的那樣,斜照著那個方向。

我的動作太大,聲音迴響著,使我的耳朵都有耳鳴了。呼哧呼哧地喘著,我拽出了越來越多的板子扔到我身後。從廢墟上流下的水到了我的膝蓋。不論我勞動得有多熱,我都無法停止哆嗦。我又拉出一塊木板,看到了一級向上去的被煙熏黑的水泥台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又拉松兩塊木板,發現了另一級台階,我感到了一陣希望。如果露出足夠高的台階,就能爬到水上面了,體溫過低的危險就減輕了。我的背包里有食物,我可以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節約使用手電筒的電池,只在照樓梯井時再用它。

我不顧一切地抓起一塊木板,拉過來扔到身後,這時,我聽到「咔嚓」一聲,巨大的鬆動的瓦礫堆出了一個豁口。我試圖退回來,但一堆烤焦的木頭和板子向我砸過來,要把我砸到水裡,我吃驚得透不過氣來。我不敢讓手電筒浸濕!隆隆聲使我聽不見別的聲音,我努力讓自己站起來,不讓背包里灌滿水。我想推開壓住我的木頭,把板子扔開,但我抓住的東西感覺不像木頭,繞成一圈,還軟軟的。

我明白自己抓的是蛇時大聲尖叫起來,它的軀幹在我的手裡垂下來,壓碎的頭帶著毒牙正靠近我的胳膊。我急忙扔出去。一根浮木撞了我一下,我摔倒了。惡臭的水淹沒了我,灌進了我的耳朵,鑽進了我的鼻孔,充滿了我的嘴裡。我喘著氣,衝到水面,咳嗽著,吐出了黑糊糊的臭水,大口地吸氣。我擦了一下眼睛,狂亂地意識到我什麼東西也看不見了。

手電筒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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