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七節

帶著震驚,我的腳碰著了地。衝擊力使膝蓋彎了一下,把我拋進黑暗裡,猛地撞上了什麼東西。我的背包緊緊擠著後背,裡面的手電筒、水瓶和手槍硌著了我的肩胛骨。我的頭猛地撞了一下,差點昏倒。一股濕潤的泥土氣息充滿了我的鼻孔。狂躁的嗡嗡聲使我緊緊擠著我撞上的東西。

它像是一堵牆,是已經變得多孔的木頭牆。同時,我明白了我是掉在了一塊殘留的腐爛的木地板上了。到處是水泥。這是個水池,浸濕了我的褲子。但那不是主要問題。我關心的是我對面傳來的寒率聲和穿過地面上的洞照進來的移動的光線。

蛇。我爬進一個角落。手電筒,要找到該死的手電筒,我想。我發狂地解下背包,猛拉開拉鏈,把手伸進去亂摸一氣。匆忙中,我打開開關,黑暗中,它的光線照向對面。

地板那邊盤繞著移動的蛇,它們生氣的噝噝聲迴響著。我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呻吟。我把手電筒照向腳下浮藻覆蓋的水面,擔心那裡也有蛇盤繞著,但綠色的水裡沒有蛇。水有兩英寸深,我祈禱著水裡的浮藻對蛇是有害的。地面斜向我在的角落,這就說明為什麼水會集中在那兒了,但我的右邊、左邊和對面,地面高的地方是乾的,所以蛇集中在那兒。

一條響尾蛇能跳多遠?我想,是它的長度的兩倍、三倍?如果那樣,蛇就能越過水麵,撲向我。我的降落驚動了它們,使它們在盤曲之前先跳了回去。它們在這塊圈起的地界的那邊盤成一堆,這會兒這段距離對於確保我的安全太重要了。

圈地。我究竟掉到什麼里了?大約有兩個車庫的大小。對面角落的左邊,有一部分牆倒塌了,在它的木頭的外部後面,隔離用的混凝土也倒了,露出陰濕的地表。地上有一個向下的洞。有人要給這個盒子似的地方用混凝土砌一個合適的排水溝,可沒砌成。雨水滲下來,積在混凝土後面,直到超過了牆的承重。

這道溝說明水是怎麼進來的。房頂也是這樣塌的——沒用混凝土,而是頂層用了膠合板(房頂的洞看出了層次),那上面是一層防水的橡皮墊,最上面是六英寸的土。沒有什麼防備老鼠和別的小動物從土裡往下掘洞的措施,掘到橡皮墊就咬壞它。一旦雨水滲過支撐的橫樑,腐爛的進程就開始了,直到房頂承受不住重量就塌陷了。

這個地方顯然很早以前就建成了。那期問,大概不只幾英寸的水曾聚集在我所站立的地方。地板上一定有裂縫讓水滲出去。那就引起了進一步的腐爛,這就解釋了地板為什麼會向我這邊傾斜。

我盯著牆壁倒塌的部分,在裸露的泥土中,一個洞伸向外面的地面——那些蛇來去的通道。我非常想知道我是否能從那裡開始挖,把土堆在我後面。

但是我怎麼能越過那些蛇呢?噝噝聲更大了,我把手電筒夾在右胳膊底下,背包里亂摸一氣,抓住了一把手槍。我立刻就意識到我的計畫的缺陷了。即使彈盒裡有十五發子彈,彈膛里有一發,再加上背包里的十五發,我也不能指望殺死每一條蛇。哦,我能幹掉大部分。有那麼多蛇,想打不著都難。但能全都殺了嗎?殺死,而不只是打傷嗎?不用說了。還有,我必須考慮到射擊的影響,迴音會使倖存的蛇變得狂亂,使它們瘋狂地攻擊每一樣移動的物體,那就是說,它們可能會越過水麵來攻擊我,而且要是飛射的子彈返回來打到我自己呢?我向角落使勁擠了擠。我警告自己平靜下來,儘力控制急促的呼吸。

一旦蛇意識到你不具有威脅性,它們就會平靜下來。

我希望這樣。但我沒帶新電池,幾個小時內,電會用光。之後再過幾個小時,太陽會下山。屋頂上的洞會黑下來,我會被黑暗包圍,不知道蛇是否會被我的體溫吸引,不顧那些水(可能對它們根本就沒什麼害處),向我這邊滑行過來。

從屋頂的洞口照進來的黯淡的光線就足夠了。希望我的眼睛能適應陰影,我關掉了手電筒,節約電池。儘管我待在冷水裡,還是有汗珠從我的臉上滾下來。恐懼使我顫抖著。不要動,我警告自己,不要引起注意!我繃緊肌肉,努力控制著它們本能反應出來的顫抖。

一開始,我懷疑是否是我的想像,我關掉手電筒之後竟控制了自己的顫抖,那長長的幾秒鐘里,蛇的噝噝聲減低了。慢慢地,暫時的瘋狂消退了。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到蛇終於不再盤繞了,它們的眼睛不眨了,不再盯著我看了。它們的動作不再帶有威脅性了,有些從那個洞向地面爬上去了。

蛇喜歡熱量,那為什麼它們聚集在這個涼涼的盒子里而不留在外面曬太陽呢?是什麼把它們趕下來的?這個問題使我的皮膚一陣刺痛,特別是有些蛇又回來了。上帝幫幫我,它們為什麼不喜歡在上面待著?噝噝聲幾乎完全停止了,只剩幾條蛇繼續盤繞著。後來,除了我「怦怦」的心跳聲,這裡安靜下來了。我聽到有聲音穿過我掉下來的洞口。微風變成了大風,呼嘯著穿過灌木叢,我聽到轟隆隆的聲音,我希望是開過來的汽車。然而,我突然明白過來,那是暴風雨。從洞口照下來的光線更暗了。

有閃電一閃,風聲更尖利了。然而,這些都不是使恐懼壓在我的胸口的原因。不是。我害怕的是我聽到地打在地板上的「啪、啪、啪」的聲音,雨從洞口落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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