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五節

墜落更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撞上鬆動的石頭時,只是嘴裡慌亂地動動。石頭崩塌了,滾了下去,我呻吟著。突然,我又猛;中下去,直直地,掉得更遠了,我的胃部反涌著向喉嚨擠壓過去。我在非常痛苦之間猛地停住了,左胳膊甩了出去,好像脫臼了。手臂沒抓住什麼東西。我又掉了下去,狠狠地撞在什麼東西上。冰冷的薄霧把我吞沒了,眼前旋轉著黑了下來。

我的眼皮慢慢睜開時,黑色慢慢變成灰白,但還是天旋地轉。疼痛刺穿了我的身體,使我清醒過來了。暈乎乎的,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過來,周圍灰白色的旋兒是瀑布似的溪流濺起的水汽,轟鳴聲更讓我頭暈得厲害。

我感覺到我的呼吸是透過了一層冰冷潮濕的布。漸漸地,我明白了,是我的左胳膊壓在鼻子和嘴上。我的襯衫袖子被轟隆隆的溪流翻滾著向空中濺起的水汽濕透了。接著,我哆嗦了,因為我的袖子濕除了因為水汽還有別的。是血,我的胳膊受傷了。

警鐘在我腦中敲響。我努力抬起頭,發現我是躺在一塊突出的岩脊上,我判斷下面還有一百五十英尺,一連串露出地表的岩石引著轟鳴的溪流更直直地向下流去。

上帝,發生了什麼事?我費力地向上看去,水汽使我很難看到懸崖頂上。不過,透過水霧,我能看清懸崖邊的下面是一個長長的由鬆動的石頭連成的斜坡。斜坡救了我的命。如果我垂直地掉到我現在躺的地方,我受的傷將會是致命的。而我是滾下來的,痛苦地縮短了下落的距離。鬆動的石頭連成的斜坡下面,有一塊支出的岩脊,我正好滾到這兒,它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二十英尺。

這樣墜落下來真的可能要了我的命。為什麼我沒死?我的背包在我上面,在一個矮松樹伸出的枝上掛著,矮松樹是從懸崖一邊上的石頭縫裡掙扎著長出來的。我想起來了,我是把風衣塞進背包,把包掛在左肩上,然後走過去端詳峽谷的。樹枝鉤住了背包。左肩膀上鑽心地疼著,我猛地撞得停住的勁兒一定很大。胳膊從背包帶上滑開。我掉落在這塊只有一人長的岩脊上。我能活下來靠的全是運氣。

每動一下都是極其痛苦的。我奮力坐起來,在我的腦袋裡就像一次衝刺,頭暈目眩。一時間,我擔心我就要吐出來了。

「賈森!」我試著大聲喊,「派蒂!」

可我的喉嚨像塞了石頭。溪流的轟鳴蓋過了我的聲音。

不要慌,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即使他們聽不到也不是問題。他們知道我在哪兒,他們會救我的。

上帝,我希望他們不要爬下來,我突然這樣想。

「賈森!派蒂!待在那兒!你們掉下來會摔死的!」

我的聲音沙啞著,我的話像低聲的咕噥。

我使勁透過水霧向上看,希望能看到賈森和派蒂在峽谷邊費勁地找我的身影。沒有。可能他們在找一個更有利的觀察點。我想,或許他們正急忙趕到峽谷的入口,希望能從下面趕到我這兒。

我祈禱他們小心點。賈森不會犯傻。派蒂會確保他不會。顫抖著,我翻開袖子撕裂的口子,擦了一下血跡,我看見我的胳膊肘和手腕之間有一個五英寸長的傷口。血立即湧上來,掩蓋了傷口,從胳膊上滴下去,淤積在岩脊上。

膽汁湧進我的嘴裡。

干點什麼,我想,我不能就坐在這兒讓自己失血而死。

我的背包在我上面晃蕩著。我伸出我那隻好胳膊,但是夠不著。更劇烈的疼痛襲來,我用盡全身力氣試著站起來。

急救箱在背包里,我想。

我的腿筋疲力盡。我摳住一個適當的地方,勉強避免掉進峽谷。儘管溪流濺起的水汽很涼,我還是出汗了。我摳住一個更高的地方時,腳站不穩了,衝擊力使我顫抖。過了一會兒,我看到眼前有斑點,然後視野清晰了,我絕望地向上盯著背包。它似乎和我坐著看時距離一樣遠。我受傷的左胳膊懸在身體一側,我向上伸出我的右胳膊,再有六寸,我要的就是再高六寸,我想。

溪流的水汽使尼龍變滑了,我沒抓住,但很快又一次抓住帶子,又使勁踮起腳尖,這次,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握住,用力把背包往一邊拖,向著峽谷,把它從掛著的樹枝上拉出來。我拖了一次、兩次,背包猛地拉出時,我一下子感到失重了。

摔倒了,我向岩脊俯衝下去,受傷的胳膊著地時,我大聲尖叫起來,但我無法作出反應。我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在我抓住岩脊的好胳膊上,背包掛在我的手指上。

我十分小心地翻過身,把包放在胸前。休息一下的誘惑被胳膊上不斷湧出的鮮血抵消了。我感到很噁心。我打開背包,把風衣和雨衣劃拉到一邊,還有裝食物的密封塑料袋也撥拉到一邊,找到急救箱。

我笨拙地使勁打開藥箱,驚恐地發現只有護創膠布和兩英寸見方的紗布墊和剪刀、消毒棉簽、抗生素乳膏和一個泰勒農的塑料瓶,沒有一樣是止血用的。

一根止血帶,我想。我要用我的腰帶,我要用它纏在胳膊上,綁緊……

但我解開腰帶時,我還想著我看到過的關於止血帶是危險的,如果止血帶沒在合適的位置放鬆點兒會有血塊和壞疽。

那又怎麼樣?我想,我會在死於壞疽前先失血而死的。一個壓力繃帶。我讀到的關於止血帶的警示中提到過用止血繃帶來止血是安全的。

在傷口上用東西施加壓力而不是截斷血流,但是,我上哪兒去找這樣一件東西?血流得更凶了。

或許因為我神志不清了,我比我應該的用了更多的時間才想起背包里可能有別的東西。有一次,凱特在大學裡時去巴黎旅行,她扭傷了腳脖子,痛苦地一瘸一拐地從一家藥店走到另一家藥店,想找到一根艾斯牌繃帶,寬寬的、長長的有彈力的帶子,可以用它把扭傷的部位包住給受傷的部位一些支持力。從那時起,她無論什麼時候去旅行,都會在行李中放一根繃帶,她也總是給我放上一根。

頭更暈了。我把右手伸進背包裡邊摸索著。在哪兒呢?我想,不會是凱特沒放吧。

該死,這次她沒放。

我絕望地把背包里的東西都倒出來,這時我注意到背包的一側有一個凸起。我努力保持著清醒,解開小口袋上的拉鏈。當我找到一根摺疊的繃帶時,我幾乎要哭出來了。

用一隻手幹活是很笨的,有時我用牙打開包裝袋。我用消毒棉簽擦凈傷口,塗上抗生素軟膏,又在上面壓上幾塊兩英寸的紗布墊,血浸透了紗布墊。我匆忙地在我的左前臂上纏上彈力繃帶,緊緊地,纏了一層又一層,我看到血把每一層都浸透了。

我焦急地纏上更多層,又使了點勁,擔心剩下的繃帶沒多長了。我祈禱著血不要一直把所有的繃帶都浸透。最後兩層、一層。我用繃帶上帶的兩個有倒鉤的回形別針把繃帶頭綁緊。然後,我盯著繃帶,顫抖著,集中注意力看血是否會浸透。有那麼一會兒,我害怕看到繃帶的棕白色會變成粉紅色,然後變成紅色。我屏住呼吸,當看到那一小塊粉紅沒有擴散開時,我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我的手錶的石英玻璃蓋碎了,錶針指向兩點十分。我不知道我在岩脊上待了多長時間,但我透過溪流濺起的水汽費力地向上看去時,太陽似乎比我預料的我掉下來的時間更偏西了。顯然,我失去知覺的時間比我以為的更長。

我向上盯著懸崖邊,但是還沒看到派蒂和賈森。給他們時間,我想。

麻煩的是,如果我不能儘快從岩脊上下去,我將會有更大的麻煩。

我不是個常在野外生活的人——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生活在像科羅拉多這樣一個多山的州里,沒在報紙上或電視新聞里看到體溫過低引起危險的故事是不可能的。遠足者會掉進山裡,只穿著短褲和T恤,突然而至的暴雨會把他們淋透,如果溫度下降,如果遠足者超過三個小時沒有穿上溫暖的衣服,喝上熱乎乎的流質食物,以儘快使他們正在下降的心臟溫度回升,他們就會死於凍餒。

躺在潮濕冰冷的岩脊上,我顫抖著,手和腳感到麻木了。如果我不儘快從岩脊上下去,我想讓我的血液停止流動就不是什麼難事了。體溫過低會要了我的命。

我試著算計怎麼爬上表面幾乎垂直的下一個岩脊,然後爬上石頭鬆動的峽谷邊。我知道受傷的胳膊幫不上忙。從岩脊上下去的唯一辦法是……

我向下看去,試著判斷懸崖怎麼引導溪水流下去的。那是一段露出地表的陡直的斜坡,我下面的岩脊有五英尺遠,再下面的一塊是這兩塊的距離的兩倍。我不想考慮下面更遠處的障礙了。

但是,太陽已經過了懸崖邊,峽谷底下都是陰影了。即便只是下午的晚些時候,黑暗也很快就要來了。旁邊的山要比往常更早些擋住陽光。一旦天黑,我就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獲救。

到那時,我就死了。

我放鬆背上的背包帶,掛在肚子上,向邊上蠕動時,移動引起了劇痛。

我在我的好胳膊允許的範圍內儘可能地懸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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