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未爆發的戰爭

因為錯過了通常搭乘的回雷丁的那班列車,蘭德才到帕丁頓火車站附近的麒麟酒吧稍作休息,喝杯啤酒。他根本沒在意站在旁邊臉色紅潤的中年男人,只是覺得他需要刮刮鬍子了。當那個男人拍他肩膀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快喝完自己的啤酒,想著搭下一班火車回家了。那個男人問道:「你打過仗么,兄弟?」

蘭德禮貌地回答道:「二戰?那時我太年輕,我在冷戰期間做公職。」

「我不是說那些個戰爭,我說的是我參與的那場戰役。」

蘭德猜測他的年紀可能在四十五歲左右,問道:「是富克蘭戰爭還是波斯灣戰爭?」

那個人搖了搖頭,蘭德注意到他已經喝了不少。他們的呼吸都有一股子酒精味。「都不是的,在1993年的艾爾斯岩石戰爭中,我是開戰鬥轟炸機的。」

「什麼戰爭?」

這個男人好像意識到他已經說得太多。他用力地搖頭,說道:「絕密。不該談起它的。」

「是澳大利亞的艾爾斯岩石,對吧?在那兒從來沒什麼戰爭啊。」

那個男人臉露狡猾的神情。他環顧周圍,壓低聲音說:「他們掩蓋了事實。請我喝杯啤酒吧,我就告訴你。」

蘭德掃了一眼。下一班到雷丁的車半個小時以後才到。這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方法,而且晚飯的時候他也能和蕾拉有點有趣的談資了。「當然,」他回答道,「我們找個地方聊。離我上車還有點時間。」

他們拿著各自的啤酒到了一張桌子旁,上一撥顧客剛走,桌子上還是濕的。這時蘭德發現這個男人有點跛腿。來到桌邊,蘭德在他對面坐下,注意到他臉上露出的懼怕和對戰爭的厭惡。「我的名字叫查特·沃利斯,你呢?」

蘭德臨時編了個名字對付道:「我叫傑夫。查特是哪個名字的縮寫?」

「查特頓。家裡人都是受傳統教育的。他們認為總有一天我會當上首相。然而我只是個為出價最高的人戰鬥的僱傭兵。」

「快告訴我艾爾斯岩石戰爭,」蘭德催促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六年前,」他立刻回答道,「1993年的夏天。哦,那年的七月非常炎熱。我記得起飛前已經汗流浹背。三月二十一日,我們開了六架俄國噴射機,機翼下有火箭筒和汽油彈的那種。」

「你們的目標是什麼?」

「這個么,我可以告訴你不是羊。」

「羊?」

「澳大利亞有為數眾多的羊,所以他們用直升機來進行放牧。你知道,這也是個問題。」

蘭德搖頭說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從頭說起吧。你到底是和誰打仗?澳大利亞?」

他向前傾,把聲音壓得更低,「當然不是!我們和澳大利亞人一同戰鬥,不是打他們。是當地土著人反抗挑起的,超過十萬的土著人聲稱要血債血償。他們佔領了愛麗斯泉,其他的則侵佔了內陸鄉鎮,並在艾爾斯岩石建立了總部。那塊砂岩巨石几乎是澳大利亞的中心。對於當地土著人來說,那裡是個聖地。他們叫它烏盧魯。澳大利亞人盡了全力戰鬥,但最後還是需要我們的幫助。」

「抗擊毫無寸鐵的土著人?」

「別傻了,夥計!許多土著人有工作、有技能,許多是學過飛機駕駛的牧羊人。如果澳大利亞飛機飛近尋找革命者,突然就會有一片直升機在他們面前升起,擋住他們的去路並發射熱源跟蹤導彈。」

蘭德輕輕搖頭:「有趣的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些。你說是六年前,它持續了多久呢?」

「我們到達後的五十個鐘頭。有些人因此稱它五十小時戰役,但在絕密檔案中,它叫艾爾斯岩石戰爭。」

「電視和新聞都沒有報道么?」

「夥計,人們並不會通過報紙和電視來了解世界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發生的事情是你做夢都想不到的。偶爾公眾會聽到一些風聲,但機會渺茫。聽說一個報紙發行人得知這個戰役後,從他的遊艇上被推下地中海,之後就沒人再敢碰它了。」

查特·沃利斯讓蘭德倍感吃驚的一點是,他看起來並不瘋癲,也不像有幻想症。他的眼中沒有神經錯亂瘋狂的神色。「你不是在說政治醜聞或性醜聞,」他對於利斯說,「你是在談論一場戰爭。當時一定有很多傷亡。」

「他們告訴我們有超過一千三百名土著人傷亡,而我們犧牲了四十四個兄弟。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場勝仗。」

「你當時開的是俄國的戰鬥機?」

「是戰爭中多餘出來的戰鬥轟炸機。我們並沒留下什麼證據,英國不想捲入其中。我們只是當澳大利亞人需要快速解決戰鬥時提供幫助而已。」

「但你曾是英國皇家空軍?」

他搖頭否定,「我們都只是僱傭兵。開飛機我一個月掙七千美元。我們之前在非洲好幾個國家打過仗。但我們自己的長官訓練我們,有我們自己的飛機,通常是多餘出來的蘇聯MiG-23戰鬥轟炸機。有的國家為了僱傭我們,願意出一個月一百萬美元。」

「第三世界國家從哪兒得到那些資金?」

「通常是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贊助。他們不想長期的戰爭毀了國家的貿易和經濟。」

「告訴我更多關於艾爾斯岩石戰爭的故事。」

「我們在黎明時分從東邊進攻,他們全被我們身後太陽的光芒擋住了視線。我記得他們像螞蟻一樣爬上已經因太陽照射變成橘紅色的岩石表面。他們想躲藏在岩石的縫隙里,但我們像巨浪一樣掃過,先掃射他們然後扔汽油彈把他們從洞里熏出來。」

蘭德再也聽不下去這個噁心的故事。他突然看了看手表決定離開:「我得去搭車了,很高興和您聊天。」

「明天再來,」查特·沃利斯趕緊說道,「我會告訴你更多。」

那天晚上,在餐桌上他告訴蕾拉那個俱樂部里的男人,她卻建議他:「你該離那些酒吧遠遠的,否則就別再去倫敦了。」

因為蕾拉在雷丁大學任講師的緣故,她很少到城市裡去獵奇。除非城裡有難得一遇的演出或音樂會,而且他們都很想去,她才會和蘭德一起。對蘭德時不時地到倫敦酒吧消遣或訪友,她總是不敢苟同。「你每次去都會惹麻煩。」這話她已經在他接老間諜俱樂部的任務時說過了。

蘭德跟她保證:「我什麼麻煩都沒有。我只是和他喝了杯酒,而且我可能再也不會遇到他了。」

「艾爾斯岩石戰爭!」蕾拉嗤之以鼻,「有誰聽過這個?你是在說澳大利亞或者英國對他們的人民發動大規模空襲,而全世界新聞界對此卻毫不知情?那是一場有一千三百人傷亡的種族戰爭,在1993年卻能掩人耳目?」

「澳大利亞中部是個異常貧瘠、人煙稀少的地方。有多少人會到艾爾斯岩石那裡去?」

「很多人,傑弗里。你聽說過遊客么?他們乘車到艾爾斯岩石,而且通常會在岩石附近露營。那附近怎麼著都會有人的。那是一個名勝。那個男人一定是瘋了。到哪兒都能遇到這種人,尤其在倫敦,」她笑了笑,繼續說,「可能是因為千禧年要來了。」

他附和著她笑,並轉移了話題。

但第二天早上他發現自己仍想著查特·沃利斯,一個經歷過一場從未爆發過的戰爭的老兵。

蘭德沒有告訴蕾拉他又去了倫敦,只留了張便條,告訴她會晚一點回家,便搭了早班車離開了。蘭德知道期待與沃利斯再次相會有點不切實際,但他卻有一種感覺:那個男人會信守諾言再次出現在酒吧。大約一點多,他坐在昨天坐的包廂里,要了一份三明治和一品脫酒,但那個艾爾斯岩石老兵卻還沒出現。

三十五分鐘後,那個男人出現在門邊,看起來仍然很久沒刮鬍子。他停在那兒直到眼睛適應了酒吧里昏暗的燈光。然後,就像他早就知道蘭德會在那兒一樣,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桌邊。「你好啊,夥計。很高興見到你。」

「昨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說的。」

沃利斯低頭看了眼蘭德半空的杯子說:「口渴了可說不了話。」

「當然。」蘭德示意招待員——一位留著短棕發的活潑年輕的女孩。「你知道,你的故事裡有好些東西不合常理。你為什麼跟我說而不跟小報記者們說,他們會給你錢。」

「我跟記者提過一次。他覺得把我的故事改成一個外星人綁架案會更好——太空飛船降落在艾爾斯岩石附近什麼的。」

「或許他是對的。」

查特·沃利斯聳了聳肩,「我告訴他我願意接受測謊儀測試,可他並不感興趣。」

「等等。你說你願意接受測謊儀測試來證明你真的參與過艾爾斯岩石戰爭?」

「當然!該死,這是我的人生。」

這是個瘋狂的想法,但蘭德得刨根問底弄個明白。「瞧,我認識一個女人在私人部門給敏感職位的新進員工進行測謊測試。如果我安排一個測謊測試而且為它埋單,你願意接受測試么?」

男人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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