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被需要的間諜

無論黑斯廷斯何時過來吃晚飯,蘭德都會感到忐忑不安。自他從隱秘通訊局的局長職位退任以來,他發現自己的前任上司經常連哄帶騙地引誘他回到情報局工作,而他也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通常,他就是在蘭德和妻子蕾拉的鄉村小宅的餐桌上提出請求的。

「今晚不談公事,」一個一月份的夜晚,蘭德一邊倒酒,一邊警告著,「我希望你遠道而來,不是為了你的新案子。」

黑斯廷斯露出笑容,「當然不是。只是單純的社交拜訪,想看看你們兩個過得怎麼樣。畢竟,自從去年九月雷丁的那件事以後,我就沒有見過你們。假期過得不錯吧?」

「很平靜,」蘭德承認道,「一個人退休以後,需要建立一個新的朋友圈。」

「老朋友仍然記掛著你。帕金森把隱秘通訊局管理得很好。他還特別要我向你問好。」

「帕金森,是個好人。」

蕾拉做了一頓風味獨特的烤牛肉,就連黑斯廷斯都讚不絕口:「太好吃了,我親愛的!只有你的美貌能蓋過你的廚藝。」

蕾拉瞥了一旁的蘭德。「他有事相求。」她笑著說。

蘭德用一張餐巾擦了擦嘴,又為他們倒滿了酒,「沒錯兒,黑斯廷斯,別裝了,該是時候告訴我們了吧?你可以說你這次只是社交拜訪,但是蕾拉清楚你不會僅僅為此而來。」

「而且我不會讓你再次把傑弗里從我身邊拽走了!」她斬釘截鐵地說。

黑斯廷斯突然嚴肅認真起來,「我不是為找傑弗里而來的,蕾拉。對他來說,我這次拜訪純屬社交性質,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們需要的是你,我親愛的夫人。」

「我?」蕾拉愣愣地盯著他,「為什麼?」

「因為你勇敢,美麗,睿智。而且你還是個古埃及學家。」

蕾拉一直在雷丁大學教授考古學。每當她在這個領域得到別人的認可時,蘭德總是很高興。但他仍不願意讓她牽扯進黑斯廷斯腦中所想的那些事中。「她可以為你寫一篇這方面的論文,」他說,「這樣你滿意了嗎?」

黑斯廷斯只是微笑。對付蘭德,他有豐富經驗。「我們需要她去趟紐約。這很重要。」

「紐約!為什麼去紐約?」

「其實,是給另一個部門幫忙。他們需要一位女埃及學家,可以去和一些紐約的可疑人物碰個頭。當然,上次盜竊法老圖特寶藏的陰謀中,蕾拉遭到綁架,這個消息傳開後,很自然地,她也出了名。從以前的經歷來看,我們知道她能照顧好自己,蕾拉,你就是我們這項任務的不二人選。」

「但是——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這些人在紐約出售一些埃及文物,我們推測,這些文物出自尼羅河畔一個新近發掘的古墓,被走私出境,販賣給博物館。令人驚訝的是,很多著名機構竟然也願意以這種方式獲得藝術品。」

蕾拉聽他講完後,卻搖了搖頭,「恐怕我看不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黑斯廷斯笑得好像一位和善的叔叔。「在你搬來英國、嫁給蘭德之前,你曾在開羅博物館工作過,是吧?」

「我在開羅大學任教的時候,在那裡工作過,」蕾拉皺皺眉頭,專註於談話中,「這就是那些綁架我的人確信我可以鑒定法老圖特文物的原因。」

「我們需要你,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我們認為紐約這些人企圖出售的文物,都是從開羅博物館偷出來的。」

「有這個可能嗎?」蘭德問她。

「萬事皆可能,我想,但是報紙上沒有文物被盜的報導。」

「我們想可能是用複製品掉包了,」黑斯廷斯回答,「我聽說這種事在開羅博物館是有可能發生的。」

蕾拉欣然贊同,「那裡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葺。我最近一次去的時候,鴿子竟然可以從破損的天窗飛進來。很多展品都陳列在陰暗混亂的走廊里——常常沒有標籤。有些地方的照明條件尤其差,仿造精細的複製品沒有被識破,也是很有可能的。」

「這麼說,你會幫我們這個忙了?」

她無奈地攤開雙手,「我從沒去過紐約。而且這個月中旬,大學的新學期就開始了。」

「開學前你能趕回來,如果不行,我們會向學校講明情況的。至於你從沒去過紐約,我好像記得你去年第一次去莫斯科時,幹得很漂亮啊。」

「她到底需要做什麼?」蘭德刨根問底。

「就是假扮一名代表一家英國博物館,對文物有興趣的買家。檢查那些文物,然後向我們說明你有沒有在開羅博物館見過這些東西。剩下的就交給紐約警方。」

「聽起來挺簡單。」蕾拉對蘭德說。

「我也一塊兒去。」他決定道。

「不行,」黑斯廷斯說,「你太有名了。會露餡的。」

就這樣,一番簡短的商議後,黑斯廷斯就讓蕾拉身兼秘密任務,登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直到她已經飛到大西洋上空時,蘭德才開始納悶,為什麼英國情報局對一家埃及博物館裡可能發生的盜竊案這麼感興趣。

但這時已經來不及阻止她了。

蕾拉·蘭德從肯尼迪機場下了飛機,快速通過了海關。當她到達下榻的曼哈頓飯店時,她已經愛上了這座城市,午後的陽光照射在大廈的玻璃外牆上,閃閃發亮,令她驚嘆不已。唯一的遺憾就是傑弗里沒能與她同行分享這一切。「我離你只有電話那麼遠,」他說,「你在紐約可以直撥咱們家裡的電話。」

他的話為她這次獨自一人的旅行增添了信心。但她覺得自己答應黑斯廷斯的請求有些倉促,又重新考慮了一下。他講述的計畫非常簡單。她一到飯店房間,一個名叫格瑞則的人就會打來電話,給她一個地址。到了那裡,她要檢查出售的文物,然後向格瑞則報告那些東西是不是出自開羅博物館。

她打電話叫了客房服務,計算著此時英國已經快十點了。正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是誰?」她問道。

「格瑞則。」一個男人的聲音回答道。

她打開門,把一個身材健壯、衣著凌亂的男人讓進屋。他穿著一件花呢外套,拎著一個手提箱。「你應該打電話的。」她提醒著。

這個叫格瑞則的男人只是笑了笑。「是的,但是,計畫有些小變動。你明天上午十點去見一個姓常多的先生,把這個信封交給他。」他從手提箱里拿出一個封口被寬膠帶粘著的馬尼拉紙信封,「這是一份劍橋博物館埃及學的館藏目錄,還有一封館長授權你代理購買的文件。這裡還有一份給你,先看看,熟悉一下。」

「就是這個叫常多的人在出售文物嗎?」

「是的。他是這裡埃及領事館的一個次級官員。我們認為這些藝術品是裝入外交文件袋運進來的。他在麥迪遜大街上段開了一家商店,你去那裡見他。九點以後,打這個電話預約。」

「好的。」

格瑞則好像意識到了自己來訪的唐突。他轉身離去時說,「我希望你來時旅途愉快。」

「一切順利,謝謝你。」

「祝你好運。明天下午我會往這裡打電話,要你的彙報。」

說完他就離開了,一邊扣著大衣紐扣,一邊沿著走廊朝電梯走去。

長途飛行令蕾拉疲憊不堪,思念著家中的傑弗里,她漸漸睡著了,一夜無夢。

她仍然沒有倒過時差,很早便醒來了,在房間里吃了早餐。不到九點,她就沖了澡,穿好衣服,準備好出發了。但她又等了十五分鐘,才撥通了格瑞則給她的常多的電話。

「我可以和常多先生講話嗎?」她詢問接電話的男人,聽聲音很年輕,而且口音一聽便知是美國人,她知道這不是常多。

「稍等一下。」他回答道。

線路暫時被切斷了,而後另一個聲音響起,大概被轉到了裡間的辦公室。「常多先生嗎?」

「你是蕾拉·蘭德?」

「是的。我打電話是想做個預約,看看您出售的那些埃及藝術品。」

「你代表哪裡,蘭德小姐?」

「劍橋博物館埃及學部。我在開羅大學任教。」

「我知道了。你今天上午能來嗎?」

「我十點前能到。我有我們的館藏目錄,還有一封我們館長寫的信。」

「這可幫了大忙,」常多說,「我們十點見。」

蕾拉拿起格瑞則交給她的信封,下樓叫了輛計程車。沒用十分鐘,她就到了麥迪遜大街。她花了半個小時在那附近逛街,直到十點。這是一家小畫廊,坐落在第75和第76大街之間。進門前,她審視著櫥窗里掛著的一幅畫。這是一幅亞歷山大港清真寺的水彩畫,她不禁猜想這是不是一種暗示。

裡面,一個穿著灰色西裝、身材修長的年輕男人迎上前。「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他問道。她聽出了這就是電話里的那個聲音。

「我是蕾拉·蓋德。我來見常多先生。」

他露出笑容,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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