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間諜與迷宮

觀看埃及肚皮舞的遊客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舞者們穿著的緊身長襪——這是源自恪守清教戒律的總統納塞爾的遺風。至少在撒哈拉城吧台邊消磨時間的斯科蒂·瓊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撒哈拉城是一家坐落在金字塔間的充滿異國風情的夜店,開在一頂巨大的帳篷中。若是傑弗里·蘭德見到撒哈拉城,便會勾起他幾年前的一段關於金字塔歷險的回憶,至今想起仍然驚心動魄。斯科蒂·瓊卻沒有類似的問題。他剛剛二十六歲,這也是他初次埃及之行。他喜歡金字塔,也愛屋及烏地喜歡上了這家帳篷俱樂部。

斯科蒂在反戰示威時期逃離美國,從那以後便週遊世界,四海為家。當他在佛羅里達徵兵局裡放置炸彈時,並沒想到他會走到這步,因為一個看門人被炸死了。斯科蒂無意殺死任何人,當他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後,大病了三天三夜,但法庭並不會為此法外開恩。他此時流亡國外。在地下幫派中,他是個英雄人物。但是和平的到來與尼克松的辭任,早已讓公眾忘卻了他的名字。

還有些人也把他忘了,比如琳達,他那時候的女朋友。他逃亡至加拿大,而後又跑到中東,她曾答應過去找他。他等了整整一年,堅信著她的承諾,直到有個秘密組織中的人給了他一張剪報,上面報道了她和一位年輕的IBM系統工程師結婚的消息。

在過去的一年中,他先後住在土耳其和耶路撒冷,斯科蒂靠著他的小聰明過日子。他在土耳其遵紀守法,和一個願與他同甘共苦、年輕貌美的打字員生活了幾個月。他們分手後,他又來到開羅。他確信他的下一次冒險經歷並不遙遠,就好像現在坐在吧台邊的那個金髮美女一樣觸手可及。

「你第一次來這裡?」也許她感覺到他的注視,突然開口問道。

「是的,我幾天前才剛到開羅來。」

「哦,你是個美國人!」

「而你是英國人。我猜這想瞞也瞞不住。」

他們開懷大笑,然後,他提議請她喝杯酒。她看起來和他年齡相當,稱自己為阿蘭塔·切斯曼。對他請客的提議,她欣然答應。

「阿蘭塔。我在美國的時候住在佛羅里達北部,離亞特蘭大不遠 。」

「我的名字源於大西洋,」她微笑著說,「不是那座城市。」

「你一個人來這兒?」沙漠中的帳篷可不像是單身俱樂部。

「我和我哥哥一起旅行。我們在英國做玩具生意的,但是最近生意慘淡。」

「各行各業都如此,」他寬慰她道,「哪種玩具?」

「洋娃娃,遊戲——幾乎無所不包。」

兩杯酒過後,他問道:「我可以送你回家嗎?我租的車就停在外面。」

她仰頭大笑,「只有美國人才會傻到在開羅租汽車!埃及人的開車方式完全是自殺行為。再添一點錢,你就可以雇個配車司機了。」

「這我倒不知道。但我願為你效勞的想法並未改變。」

她好像在人群中搜索著什麼。突然她說道:「那是我哥哥——來見見他。」

理查德·切斯曼是個瘦高個,深陷的雙眼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雖然理查德對他熱情友好,但斯科蒂第一眼就不喜歡他。「喜歡那些跳肚皮舞的姑娘嗎?」他們邊握手,理查德邊問。「當然了,貝魯特的舞者更好。」

「伊斯坦布爾也不錯,」斯科蒂贊同道,「我覺得這裡的舞蹈太過笨重。」

「你們男人!」阿蘭塔埋怨道,把他拉到一邊,「你有沒有看過金字塔的聲光表演?」

「我什麼都沒看過,我很想要個導遊。」

「好吧,」她欣然答應,「那就來吧。我們正好能趕上英語的解說。他們每晚都用英語、法語、德語和阿拉伯語解說。」

斯科蒂跟著她出了俱樂部,站著看了一會兒近處金字塔上的燈光變幻。「走著去有點兒遠,」他做了決定,「我們開車過去吧。」

但當他們坐進車裡,她把他的手按在點火器上。「我們就這樣看一會兒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當然可以。都聽你的。」

她將雙唇貼向他的。吻著她,他想馬上開車帶她回到他在蘭姆斯廣場附近的房子。金字塔可以再等一個晚上。

突然,車門被打開了,理查德·切斯曼鑽進車裡。「斯科蒂,有件事我們想請你幫忙。」他輕聲說道。

自從蘭德從隱秘通訊局退職後,這是他的前任上司——黑斯廷斯第一次來他家吃晚飯。回想起他們在電話里的談話,蘭德想不起來這是怎麼發生的了,但他有點兒懷疑是黑斯廷斯想方設法把自己邀請過來的。

「你們的家太溫馨了,」情報長官邊喝著咖啡說道,「晚餐也很可口。我真應該常來坐坐。」

蕾拉和蘭德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住在這麼遠的鄉下,」她說,「我怕我們會疏遠了所有倫敦的朋友。我在教書,傑弗里在寫作——」

「啊,對了——你的書怎麼樣了,蘭德?把我們的機密全都泄露出去了吧?」

「不會的。」蘭德在椅子上不安地換了個坐姿,知道黑斯廷斯馬上就要揭曉他此次來訪的真正目的了。

「還有兩個星期秋季學期才開始。你們兩個應該出去走走。」

「哦?」蕾拉來了精神,「那麼黑斯廷斯先生,您建議我們去哪兒呢?還是莫斯科?」

「不,不!莫斯科那件事很不幸。我想的是開羅。你們結婚後,你還沒有回去過,對吧,蕾拉?」

蘭德看到喜悅交織著懷疑在她臉上閃過。他知道,她有些遺憾沒有去開羅度蜜月,他們也曾計畫著今年夏初去一趟。潮濕的秋季今年提早到來,這令蕾拉更加想念家鄉那暖洋洋的沙地了。然而——「有話直說吧,」蘭德替她說出了懷疑,「開羅發生什麼了?」

「不是發生什麼,而是誰在開羅。」

「那麼誰在開羅?」

「理查德·切斯曼和他妹妹。還記得去年冬天的玩具公司的那件事嗎?」

「我怎麼能忘!」蘭德又倒了些咖啡,「當時他們從你手裡逃了。這次他們又幹什麼了?」

「問題就在這兒——我們不知道!我不能正式派人過去,你是唯一可以幫助我們的人,蘭德。」

「他們倆都認識我。」

「但他們不認識蕾拉。」

「讓我們這麼說吧。你好像忘記了結婚後,我已經從隱秘通訊局退職了——她可沒入這行。」

黑斯廷斯嘆了口氣,嘬了一口咖啡。「蘭德,就這最後一次,我再也不會麻煩你了。你們兩個可以免費去趟開羅。」

蘭德轉向他的妻子,「聽你的,蕾拉。你怎麼想?」

她從他的雙眼中找到了答案,說道:「我想再看看開羅。」

「好!」黑斯廷斯大聲說道,「你們最快可以什麼時候出發?明天?」

蘭德笑著搖搖頭,「還是那個老黑斯廷斯,是吧?最少給我們四十八小時。」

「三十六小時。我可以把你們送上周四早上的飛機。而你,蕾拉,回來以後有的是時間準備秋季開學。」

「希望如此。我得承認如果我告訴我的學生們我剛從金字塔回來,他們會對我刮目相看的。」

「我們去哪裡找切斯曼和他妹妹?」蘭德問。

「有人看到她和一個叫斯科蒂·瓊的美國逃犯在一起。他因為恐怖炸彈襲擊而被美國通緝。他在蘭姆斯廣場附近有間房子,他們好像住在一起。」

「美國人為什麼不逮捕他?」

「即使他們已經在條約中達成共識,從這些中東國家引渡犯人也是很困難的。況且,我們現在對切斯曼的關係網更感興趣。他們在搞鬼。」

「我們去看看吧。」蘭德說。他的心早就飛往埃及——那個幾年前他和蕾拉邂逅的地方。

斯科蒂·瓊醒來睜開眼睛,立時發覺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雖然天還沒亮,阿蘭塔就起床準備早餐了。他傾聽著她在那間小廚房裡移動的聲音,想像著她身著那件薄而透明的絲質束腰長袍的樣子——那是他用理查德付給他的首付款買給她的。一想到理查德,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樣?」他走進廚房問道。

她正在往麵包上塗抹黃油,抬眼看了看他。「早上好。我不想吵醒你,但是我必須得走了。我和理查德八點見面。」

「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猶豫了一下,「我不確定。今晚或者明天。」

吃過早飯後,她便離開了。他有一整天的時間,決定再去一次金字塔。他和阿蘭塔相遇的這個星期里,他們觀看了兩次聲光表演,四場演出中循環不斷地用英語、法語、德語和阿拉伯語做解說,他們全程觀看。這是因為理查德告訴阿蘭塔他想讓斯科蒂監視一個叫阿里·扎馬爾的人,那個人每晚播放錄製好的解說詞,偶爾用阿拉伯語做特別演說。扎馬爾是個黝黑的矮個子男人,穿著一套西裝,戴著一頂紅色土耳其無邊帽。要不是阿蘭塔指給他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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