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間諜與尼羅河人魚

和蘭德所執行的許多特殊任務一樣,這一次也始於情報局局長——頭髮泛灰的亨利·黑斯廷斯的那間被書籍環繞的辦公室。尼爾森上校退休後,他接手了新任務,擔起了新責任,令蘭德不安的是,他發現這一切加速了局長的衰老。

「梅森在開羅被殺了,」他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我想把你派過去,接替他。」

「這是隱秘通訊局的工作?」蘭德問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是,該死的!蘭德,我派不出其他人了!也許你能在四十八小時之內把事情搞定。」

「你想讓我查明是誰殺了他?」

「那個,當然了。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去和一個綽號為『蘇格蘭人』的傢伙接頭。我推測,他在城裡是個人物,總穿著蘇格蘭花格裙。梅森和他之間的交易,我們必須完成。」

「好吧,」蘭德嘆了口氣,「我跑一趟。你說這可能是隱秘通訊局的工作,此話怎講?」

「梅森在他自己的飯店房間里被刺身亡。當時,他好像在一個筆記本上做記錄。這就是他寫的。」他遞給蘭德一張活頁紙。在靠上的位置,用鉛筆寫著幾個字母:

JASOND

蘭德仔細端詳了片刻。「傑森·D。兇手的名字?」

「有這個可能。但也可能是艘遊艇的名字。如果把D按照羅馬數字來解釋的話,還可以理解為傑森·五百。我給你看這個,是因為這是我們所掌握的唯一線索。你應該小心提防一個叫傑森·D的傢伙。」

「你查過檔案了嗎?」

「一無所獲。可能是個新人,或者是一個我們熟知的間諜使用了新化名。還可能像我之前說的,只是某個遊艇的名字。」

「你想到了《傑森王子戰群妖》?傳說中的金羊毛 ?」

黑斯廷斯聳聳肩:「可能有人覺得這是個好船名。」

「如果這是死亡留言,難道兇手不會把它帶走,或者毀掉嗎?」

「一刀致命,正中心臟。梅森根本沒有時間留下任何死亡留言。一定是在被刺前寫下這幾個字母的。」

「梅森,傑森……會不會是他自己名字的變體?」

「如果是,也是擅自更改,沒有記錄在案。」

「他是什麼樣的人?」蘭德詢問道,「我和他不太熟。」

「是個好人,沉悶,有點兒過於刻板。是那種會因為誤信他人而喪命的人。」

「他在開羅呆了多久?」

「他被派到中東大區,但是他在開羅有個女朋友,就在那裡耗了很久。」

「沒結婚嗎?我是說梅森。」

「老婆在利物浦,不過他好像並不為此困擾。」

「那女孩兒叫什麼名字?我需要找她。」

「別管那女孩兒了。你要找的是蘇格蘭人。明天出發。」

「很好。」蘭德同意了。在黑斯廷斯鬧情緒的時候,不要與他爭論。

六月的開羅是個炎熱得令人心煩的城市,溫度在華氏九十五度上下徘徊,滴雨未降,無法洗去狹窄街道和古老建築散發的臭氣。尤其是在古城中,所見、所聽、所聞的一切皆屬昔年舊月,那時候在這個建造在尼羅河上的城市裡,生活方式更為淳樸。

蘭德花了第一個下午遊覽了開羅古城,在科普特教博物館停留,再次參觀了令他著迷的異教祭壇和神社。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科普特教就是開羅的象徵——從異教演化歸併到基督教,就像這座城市本身一樣,從一個神秘的東方古城演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

他約蘇格蘭人晚飯後在鳳凰飯店見面。那裡離開羅大學和動物園不遠,於是飯後,蘭德便在那些關在籠子里的野獸間徘徊,打發時間,然後開著租來的車,來到飯店。

名叫柯克卡爾蒂的蘇格蘭人已經在雞尾酒吧台等他了。他身著花哨的蘇格蘭格子裙,胸前掛著一個很大的毛皮袋,一眼就能認出來。他站起身,雙頰緋紅,滿面堆笑,伸出手。「你一定就是蘭德先生了。」

「是的,柯克卡爾蒂先生。」

「沒人這麼稱呼我。在這裡,我就是蘇格蘭人——我想是個本地花名什麼的。不過這裡——去我的房間吧。你會感覺更隨意。」

蘭德跟著他爬上了寬寬的樓梯,來到二層,注意到那方格裙下面露出的兩條肌肉結實的小腿。他還注意到一些東西——一把塞在蘇格蘭人長襪口的黑色平刃小刀。「你不喜歡電梯嗎?」

「爬樓梯對鍛煉腿部肌肉有好處。這就是倫敦的弊端——太他媽多電梯,沒有機會爬樓梯。」

他打開門,蘭德跟著他走進房間。「那把刀是你的防身武器?」

「這個?」蘇格蘭人一甩手,動作快得蘭德都沒看清楚。刀子射中較遠的一面牆,扎在上面,振動著。

「你的動作真快。」蘭德贊道。

「必須要快。我們不叫它刀子,而是德胡短劍,高地蘇格蘭服裝的重要組成部分。」

「你認識梅森?」

「認識。他被刀子刺死了,但不是我乾的。」

蘭德清了清嗓子:「那麼一個叫傑森·D的呢?」

蘇格蘭人坐下:「從來沒聽過。」

「這段日子在開羅,有一大群俄國技術員。」

「是的。」

「有沒有可能其中一個叫做傑森·D?」

「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黑斯廷斯回到倫敦後,認為傑森·D是一艘遊艇的名字。在神話傳說中,傑森這個名字和海洋有著很深的淵源。」

蘇格蘭人皺著眉頭:「你為黑斯廷斯工作?」

「我為我自己工作。我沒想到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但是梅森提起過這個名字。你來這裡接替梅森,也想和他一樣,橫遭不測?」他站起來,從牆上拔出那把刀子。

「我在這裡待四十八小時,然後走人。梅森死前正在追查一些情報。現在我要搞到手。」

蘇格蘭人嘆了口氣:「我只給了梅森一個名字,沒有其他的了。他要聯繫一個叫卡爾尕的男人,他是薩達政府中一個職位較低的官員。」

「他追查的情報呢?」

「你應該能猜到——是接下來六個月俄羅斯飛機對薩達政府的交貨時間表。現在中東局勢勢均力敵,這種情報極為重要。以色列願出高價購買,而美國佬也急於把它搞到手。倫敦方面要這個做什麼?」

「我不懂政治,柯克卡爾蒂。你應該搞清楚這一點。只要讓我聯繫到這個叫卡爾尕的,事成之後,我就打道回府。」

蘇格蘭人笑道:「你剛才打聽名為傑森·D的遊艇,現在沒興趣了?」

「有嗎?」

「二戰期間,曾經有一幫配備有無線電發報機的德國間諜在尼羅河的一艘遊艇上執行任務。俄羅斯方面顯然喜歡這個創意,他們的開羅區安全局長官現在就住在尼羅河上的一條極為奢華的遊艇上。他監視著所有最近來這裡的俄國技術員和他們的家眷。有可能他得知了梅森的行動。」

「那遊艇有名字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傑森·D,或者是它的代號。」

「治安官是誰?」

「他叫列弗·多恩索瓦。他喜歡安適的生活,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具危險性。」

「多謝提點。卡爾尕呢?」

「明天。我會告訴你他在哪兒。」

他們握了手,蘭德離開了蘇格蘭人的房間。

他下榻的飯店與鳳凰飯店隔岸相望。當他開車經過塔瑞爾大橋,朝著市中心行駛時,蘇格蘭人和他的那把刀始終在他腦中縈繞盤旋。柯克卡爾蒂並不是英國政府僱傭的特工。事實上,整個事件中他的身份立場極其曖昧。蘭德自己總是喜歡摸清每個人的底細。蘇格蘭人為某個人工作,而他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打開房門,立刻意識到房間里有人。沒有時間拔槍,只見一個人影晃動,一瞬間就著夜晚昏光映在了窗戶上,他一躥身,扭住了那個人,一起摔倒在地。

他身下觸感柔軟,立時爆發出一聲女人高分貝的尖叫。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要見你,」他鬆開手,她深吸一口氣,「我對清潔工說我是你的妻子,她就讓我進來了。」

他站起身,打開燈。她是個個子不高的黑髮女孩兒,有著在中東人中常見的可愛的高顴骨。她大約二十五歲——可能還不到。「我歲數太大,想在飯店房間里制服一個人,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對她說,「而且做你丈夫也太老了點兒。」

「但你是喬治·梅森的朋友?」

梅森。他想起黑斯廷斯說過的那個開羅的女朋友。「是的,我是梅森的朋友,」他答道,這話有點兒言不副實,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他提到過在這裡有個女朋友,但是從來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蕾拉·蓋德。我是開羅大學的考古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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