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雷神們

每個人都有無法實現的夢想。或許是那夢想需要太多時間和金錢,譬如開跑車馳騁,駕飛機翱翔;或許是那夢想太過於離譜,譬如與異形進行星球大戰,與吸血鬼拼個刺刀見紅;或許是那夢想會違反法律,譬如痛毆老闆,夜半尾行。但不管能否實現,它們總盤旋在你腦海里,每一天,讓你浮想連翩。這就是為什麼會有一個上億美元的產業來幫助人們實現各種光怪陸離的白日夢;這就是為什麼,會有電子遊戲。

當然,電子遊戲並不能讓人們真正進入那些夢境,它只能讓玩家體驗到遊戲製作者模擬出來的夢境。這模擬是建立在各種數字設備之上的,譬如計算機、電視、掌機。雖然玩家只是通過眼睛、耳朵、手指來感受模擬的效果,但當他在太空中摧毀外星軍事基地,或是在高速公路上左沖右撞時,他會覺得他的確就在那裡,他彷彿衝破了皮囊的桎梏,拋開了凡塵的戒律,忘卻了世俗的煩惱。我們本只是打不開天穿不過地的囚徒,是遊戲,讓我們進入了一個個美麗新世界;我們本只是時間老人掌心裡漸漸消融的雪花,是遊戲,讓我們經歷了一次次輪迴與新生;我們不能沒有遊戲。

早在古希臘時,人們就已經意識到了遊戲的重要性。柏拉圖(Plato)說過:「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應該參與到高尚的遊戲中來,以擁有一個不同於當前的心靈。」五十年代,人類學家胡安·津加(Johan Huizinga)寫道:「遊戲……是一項意義重大的活動,它超越了本能需求,它賦予行動以生存之外的意義。所有的遊戲都有它的意義。」他還給人類下了新的定義:遊戲的人(Homo Ludens: Man the Player)。馬歇爾·麥克魯漢(Mashall McLuhan)在六十年代寫道:「沒有遊戲的社會就如同一群行屍走肉……遊戲是大眾藝術,是集體藝術,是人類各種文化背後源動力的社會表象……通過某種文化里的遊戲,我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了解到這種文化背後的人……遊戲就像是迪斯尼樂園或烏托邦幻境那樣的人造天堂,我們通過它來表達與完善我們日常生活的意義。」

最迷人的烏托邦幻境無疑是「全息成像台」,這個《星際迷航》里的虛擬世界模擬器正慢慢從夢想變為現實。尼爾·斯蒂芬森在他1992年的小說《雪崩》里描繪了「變體」,類似威廉姆·吉布森在1984年的小說《神經漫遊者》里提到的「電腦空間」。1994年,日漸成熟的網際網路已可以把人們連接到那樣的空間里。虛擬現實遊戲的肥皂泡開始在學術界里飄舞,那是一些不成熟的機器,通過巨大笨拙的頭盔和五美元,玩家可以進入到一個主視角的多邊形世界。新一代程序員們開始致力於「全息成像台」的實現,他們為此犧牲了生活、犧牲了青春。就像卡馬克說的那樣:「這是一種使命感,我們必須實現它。」他的貢獻將是Quake。

id每製作一個新遊戲之前,卡馬克都會先告訴大家下一個圖像引擎能做些什麼。這次,當他描述起他心目中Quake的技術時,羅梅洛的血液沸騰了:這個遊戲他們已經談論了好多年。Quake(雷神)源自於他們以前玩的《龍與地下城》遊戲,卡馬克筆下的這個角色持有一把威力巨大的雷神之錘,它可以輕易地把房屋夷為平地,此外,雷神頭上還懸浮著一個超自然的地獄魔方。id早在《基恩》時代就嘗試過製作關於雷神的遊戲,但很快放棄了,因為他們覺得那時的技術還不夠強大,做不出預想的效果。現在,卡馬克說,時機已經成熟了,一個最令人信服的、最讓人沉浸的三維世界已經在技術上成為可能,這將是第一個支持若干玩家在網際網路上組隊廝殺的快節奏主視角遊戲。它不光是id,也將是世界,的一次巨大飛躍。

羅梅洛的靈感如山洪般爆發:「全三維的引擎?天!那裡面可以有森林,還有……那個我們在做《基恩》時就提起過的——雷神之錘,它將是Quake的主力武器,還有地獄魔方,可以讓你穿梭時空的那個!它就盤旋在你頭上,而且,它是有靈氣的!它有自己的思想和個性,你會覺得它是個特立獨行的物品,譬如,它的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當你用它攻擊敵人,給對方造成傷害和痛苦時,它就會很開心,從而,它就會幫助你,譬如為你療傷,或是把你傳送到另一個地方;但如果你忍氣吞聲、逃避戰鬥、苟且偷生的話,它就只能從你身上汲取它所需要的痛苦,並終將離你而去,不知何時才會重回到你身邊。」

羅梅洛無法剋制內心的激動,他一定得把這消息告訴id迷們。「我們的下一個遊戲將把Doom轟到九霄雲外,」他敲道:「比起《雷神:正義之戰》(Quake: The Fight for Justice),Doom太差勁了,它就像《乒乓》一樣,當然,比起《德軍總部3D》,Doom是前進了一大步,但Quake將在Doom的基礎上前進更大的一步。」羅梅洛按下回車,把消息發送到了網際網路上。

但是,id現在連Doom2都還沒有完成,像這樣和別人談論Quake顯然為時過早。「羅梅洛在外面到處跟人說我們在做什麼,」艾德里安向凱文和傑伊抱怨道:「而我們自己知道,其實這些想法都還不成熟,隨時可能有改變,我們不應該讓外人過早知道我們的計畫。羅梅洛這麼做只是因為他喜歡引人注目,這個傢伙一貫如此。」

由於Doom的延期,傑伊曾在無數場合被玩家們責難,他完全理解艾德里安的擔心,他找到羅梅洛,告訴他:「不要再跟別人談論Quake,它還只是在我們腦海中,如果最終結果和你現在說的不一樣,你這樣做反而對我們不利。」羅梅洛立刻答應了,但他很快就把傑伊的話拋到腦後。「Quake不會只是一個遊戲,」他告訴《計算機玩家》(puter Player)雜誌:「那將是一場運動。」——他該適可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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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9月的一個晚上,Doom2已接近完工,羅梅洛正坐在計算機前對遊戲最後的音效進行調整,遊戲的最終老怪名叫「原罪化身」(I of Sin),它會從額頭中央噴吐出各種妖魔鬼怪,玩家必須幹掉它才能通關。

羅梅洛進入測試模式,這樣他可以在地圖裡快速移動,而不受牆壁的阻礙。就當他穿過「原罪化身」時,他手足冰冷地停了下來:「我剛才是不是看到了我自己的臉?」啊,沒關係,也許是太勞累了,應該是幻覺。羅梅洛聳聳肩,繼續工作,但沒過一會,當他再次來到老怪身後時,他覺得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臉,「真是怪異。」他慢慢的順著來路往回走,讓他震驚的畫面出現了:一個鮮血淋漓的首級掛在木棍上痛苦地抽搐著,而那頭像正是羅梅洛的照片。「去你媽的!」羅梅洛大怒。

他走到原罪化身的正面,用火箭筒朝它開火,炮彈穿過它,直奔向隱藏在它身後的一個小房間,正擊中羅梅洛的頭像——啊哈,羅梅洛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玩家們以為他們在射殺原罪化身,而其實他們是在射殺羅梅洛。羅梅洛就是原罪的化身。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知道羅梅洛已經發現了那個復活節彩蛋,而且他還又加了一個新的彩蛋在遊戲里。艾德里安和凱文調出最後一關,開始朝老怪開火。忽然,一陣沉悶的聲響傳來,就像是猶大牧師某首歌的反轉,含糊雜亂,但倒過來聽的話,則清晰無比:「要贏得遊戲,」它咆哮道:「你就要先幹掉我——約翰·羅梅洛!」又一陣猛烈的炮火後,原罪化身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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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10月10日,Doom2來到了聚光燈下。聚光燈(LimeLight)是用紐約市一幢舊教堂改建的夜總會,今晚,它更被裝扮得哥特味十足,因為這裡將要舉行「世界末日」(Doomsday)新聞發布會。GTI雇了一家名為TSI的公關公司來把Doom2介紹給主流媒體,他們從兩百萬的市場推廣預算里拿出很大一部分,用於把夜總會裝點成一個布滿惡魔和血腥的地獄府邸。正門旁的投影機照射出遊戲中的妖魔鬼怪,冰冷刺骨的樂曲回蕩在大廳,教堂正中布置好了一個巨大的競技場,趕來參加發布會的玩家們已經投入了對戰。

《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和《鄉村之聲》(The Village Voice)等大牌媒體的記者們滿懷敬畏和不解地魚貫進入會場。近來,隨著Mosaic作者成立的網景(scape)公司發布最新的萬維網瀏覽器Navigator,計算機和網際網路越來越頻繁地見諸於報端。儘管很多這些記者都對網路世界有所了解,也聽說過Doom,但他們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過Doom的奇妙。這樣的陣勢甚至連TSI里負責這次發布會的奧黛麗·曼恩(Audrey Mann)都沒有見過,她的TSI長久來一直為高科技界的兩家重量級公司:IBM和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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