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節

馬仲英兄弟在北平呆了好幾年,沒有什麼出路,就到了山東。

馬鴻逵的部隊駐守山東濟寧,部隊里有不少馬仲英的舊部。騎手們見到他們的首領,紛紛打聽河湟故鄉的戰事。馬仲英告訴他們:國民軍把我們擠出河州,國民軍也離開西北,甘肅成了馬步芳的天下。這些騎手們都是圍攻河州失敗後被馬鴻賓收編的。馬仲英問馬鴻逵:「你不怕我找麻煩嗎?」馬鴻逵說:「咱們是同族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馬鴻逵把馬仲英介紹給十五路軍的官兵,數萬官兵拔出佩刀向他致禮,馬仲英大受感動。

馬鴻逵說:「馮玉祥跟蔣總司令搞僵了,南京對你很器重,總司令多次向我提出要見你。你趕快去南京,這是個好機會。」

西軍老將馬福祥也在南京,馬福祥陪馬仲英馬仲傑去拜見蔣介石。蔣介石把他們打量半天說:「果然少年英雄,見到你們兄弟我很高興。」蔣介石問他們年齡,馬仲英十九歲,馬仲傑十七歲,蔣介石對陪宴的黃埔將領說:「他們兄弟比你們強。小小年紀,統領數萬人馬馳騁大西北,馮玉祥的幾員虎將都敗在他們兄弟手下,不簡單啊。中央很快要解決西北問題,西北軍治軍練兵很有一套,善打硬仗,大家對西北軍存在驚恐心理,可以跟馬仲英好好談談。」

馬仲英介紹河湟事變的經過,黃埔將領開始還拿得住,聽到最後不由得抽冷氣。馬仲英兄弟離開後,何應欽說:「不談倒好,一談反而渲染了恐怖氣氛。」

劉峙說:「閻錫山好打,馮玉祥扎手啊。」蔣介石說:「馬仲英馬仲傑我們要好好培養,中央需要這樣的人才。敬之你安排一下可以讓他們直接當師長。」

何應欽說好好好,馬上動身去辦。陳誠說:「老頭子真是異想天開,敬之喜歡不長鬍須的軍人,馬仲英有馬超之勇,他能真心給辦?你們猜他找誰去了?」

大家都說敬之去中央軍校給馬仲英兄弟辦入學手續去了。陳誠說:「你們錯了,他找馬福祥去了。」眾人詫異,陳誠說:「馬福祥不會容忍馬仲英兄弟成為中央軍去危及自己的子侄。馬福祥會把這事給攪黃。」大家說:「老頭子不會上當的。」

陳誠說:「馬福祥身後有西北五馬,老頭子不會為馬仲英得罪老五馬小五馬。」

大家說:「敬之這樣干又是何必呢?」陳誠說:「給你們說了嘛,敬之不喜歡長鬍須的軍人。」大家怪聲怪氣,「太監不長鬍子。」陳誠說:「敬之也不長鬍子。」

何應欽找馬福祥一鼓搗,馬福祥叫苦不迭,一邊電傳西北馬步芳一邊找蔣介石。蔣介石知道個中原委,瞥了何應欽一眼,爽快地答應了馬福祥的請求。馬仲英兄弟上軍校之事作罷,改派他們返回馬鴻逵部隊。

馬仲英兄弟離開南京時,蔣介石給他們贈送了中正劍,蔣介石說:「你們兄弟倆雖不是黃埔畢業,但我把你們當黃埔生看待,希望你們回到西北後收撫舊部,為中央效力,根據情況給你們編製。」

馬仲英兄弟回到馬鴻逵部隊。

北伐革命打倒了北洋軍閥,新軍閥的矛盾日益激化,蔣介石以英美及強大的江浙財團作後盾,打敗湖南的唐生智和桂系李宗仁白崇禧,揮兵河南,直逼山西閻錫山和西北馮玉祥,閻馮聯手討蔣。這就是民國歷史上最大的一次軍閥混戰中原大戰。1930年,百萬大軍雲集隴海鐵路沿線。

戰鬥力最強的馮玉祥部長期駐守貧困的西北地區,財力嚴重不足,馮玉祥治軍極嚴,高級將軍也很儉樸,與各路諸侯交往,高級將領就顯得太老土,很難抗拒物質誘惑。韓復榘石友三最先投蔣。西北軍內部矛盾重重,最驍勇的悍將吉鴻昌竟然被諸將合謀奪去兵權,囚禁起來。馮玉祥從山西太原趕回來後,才把吉鴻昌救出來,先把他安排在副官處,為了平息眾將的憤怒,把吉鴻昌從軍長降為師長,率最精悍的十一師出戰。

陝軍原屬西北軍,楊虎城守西安八個月迎接馮玉祥。馮玉祥進西安城,調楊虎城到三原喝西北風,將鐘樓上的金鐘據為己有,誘殺陝軍名將郭堅。陝軍趁這機會要敲打馮玉祥。馬鴻逵被蔣介石改編為十五路軍,安插在山東彰德一帶。

開戰前夕,十五路軍官兵一致認為馬仲英會做他們的前敵總指揮,他們可以像真正的騎手那樣,跟著首領馳騁疆場。馬仲英在西北荒原太出名了,在他的麾下作戰是一種榮耀。作戰會議上馬鴻逵宣布馬仲英擔任十五路軍總參議,全軍上下發出一片噓聲。大家只學麻雀叫,馬家軍上下森嚴,大家絕對對地服從長官命令。

在隴海線上,馬仲英騎著大灰馬,平原遼闊無垠,西北軍官兵認出了大灰馬和馬背上的騎手,他們在河州在寧夏在青海跟馬仲英打過仗。他們朝天放槍,馬仲英也拔刀向他們致意。

大灰馬越過鐵路,在兩軍壕塹之間的開闊地帶縱橫馳騁。隴海線已經不通車了,鋼軌在陽光下發出藍光。大灰馬和騎手所到之處贏得西北軍官兵一片呼聲。

中央軍莫名其妙,打電話質問馬鴻逵:「馬仲英是不是投降了西北軍,西北軍向他鳴槍致敬。」馬鴻逵說:「馬仲英跟他們交過手,不打不相識,他們認識。」

馬仲英回來後,馬鴻逵說:「中央軍對你很生氣。他們原以為你打敗過西北軍,你一出現可以煞煞西北軍的銳氣,沒想到反而激起了西北軍的好戰情緒。這些中央軍,吃的好穿的好,裝備好,就是膽子小,我看這仗打起來很麻煩。你到馬全良旅去幫他一把,你指揮一個旅不成問題。」

馬仲英離開總部,到馬全良旅。馬全良說:「你帶過幾萬人馬,我這隻有四千多人,我以為你不會來我這。」

「這麼大的仗我還沒打過,見識一下。」

大戰開始後,西北軍後撤八百里。蔣軍步步進逼。陳誠指揮的蔣軍主力越過壕塹,縱深突擊,被西北軍吉鴻昌部截住,血戰三天三夜,陳誠所部幾次被圍,死傷累累。只因陳部裝備優良,機槍火力極猛,方得突圍撤退。吉鴻昌緊追不捨,陳誠節節敗退,被逼進死角。這時只見一匹高頭大馬馱著鐵塔一樣的壯漢,赤裸上身,明晃晃的鬼頭刀橫在胸前,一馬當先呼嘯而來。「吉鴻昌!吉鴻昌!」

「大刀隊!大刀隊!」蔣軍尖聲狂叫,亂了陣腳。1929年10月馮玉祥第一次反蔣,蔣軍嘗過吉鴻昌大刀隊的厲害,對陣的不是陳誠部隊,是湯恩伯的部隊。只見潼關城門一開,吉鴻昌率兩千多人的大刀隊旋風般衝出來,蔣軍自恃武器好,都笑馮玉祥土老帽,都二十世紀飛機大炮機關槍的時代了,還來《三國演義》冷兵器。

蔣軍官兵有耐心,準備近打。等瞧見大刀隊凶神惡煞的樣子,已經來不及了,冷兵器白刃戰的效果比火器強多了。恐怖心理蔓延很快。陳誠不一樣,陳誠十八軍是蔣軍王牌里的王牌。吉鴻昌一上來並沒有用大刀,槍炮對陣,蔣軍火力極猛,全德國裝備,吉鴻昌部隊幾次包圍,都抵不住密集的自動火器。

此時,馬仲英用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那些火網讓他想起在河州城外的慘敗,吉鴻昌就用這種密集的火網對付馬仲英的,現在吉鴻昌也被火網給封住了,蔣軍的火網讓馬仲英大開眼界,這才叫現代自動火器。這麼好的武器裝備還是讓吉鴻昌逼退幾百里,逼進死角。馬仲英衝進司令部要馬全良給他一支部隊,「吉鴻昌過來啦,我去收拾吉鴻昌!」馬全良也很激動,連說好好好。參謀長擠眼睛,馬全良也沒感覺到,參謀長乾脆把馬全良叫出去,參謀長已經掛通了總部的電話,參謀長說:「旅長,你最好請示一下馬長官。」馬全良只好請示馬鴻逵,馬鴻逵一頓臭罵,「你還嫌馬仲英名氣不大,讓他在中原大地耍大娃娃 ,讓他聞名世界呀?你給我看住他!出了差錯我卸你的狗腿!」馬全良齜牙咧嘴走過來,到底是個老實人,說話支支吾吾,馬仲英就笑,「不為難你,不為難你,算了算了。」

馬仲英端上望遠鏡出去了,眼睛都紅了,「把他娘給日的,兒子娃娃淌血不淌淚,就這麼容易讓我淌眼淚呀。」馬仲英端起望遠鏡,看吉鴻昌耍威風。不看不生氣,一看一肚氣,吉鴻昌你算個人嗎?跟我馬仲英打了一年仗,也沒見你赤膊上陣,打中央軍你就脫衣服,露你那一身肉!

兩千多赤膊橫刀的大刀隊衝上來了,大刀片子寒光閃閃,太陽躲到雲層深處,圓圓的蒼穹下全是戰刀的影子,蔣軍被砍得東倒西歪,互相枕藉。他們的手腳被砍掉了,有些腹部背部被刀刃拉開,露出脊椎和內臟,涼風一下子吹進身體,生命之火猝然暗淡下去。他們不是一下子就死的,而且受到疼痛的打擊,痛苦地扭曲著身體,當他們用手指挖地時指甲全崩裂了,當他們抱著樹根用牙齒啃咬咬光了樹皮,而牙齒和舌頭全爛掉了,他們自己搞得通體鱗傷,血肉模糊,死亡姍姍來遲,直到他們臉上喪失人的模樣,變得猙獰可怖,死亡才肯收留他們。

陳誠一敗塗地,帶幾個衛士逃命。蔣軍全線震撼,狂風般的吉鴻昌所向披靡,西北狼闖人羊群,中央軍鬼哭狼嚎一口氣從洛陽跑到鄭州,又從鄭州跑到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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