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節

第二天,從寧夏傳來消息,馮玉祥的軍隊要開往西北。馬家軍的首領綏遠都統馬福祥被馮玉祥調任為西北邊防會辦,做馮玉祥的助手,綏遠都統換成馮軍的師長李鳴鐘。馮軍劉郁芬部已經進入寧夏。

馬麒叫起來:「馮玉祥不是在北京嗎,跑大西北幹什麼?」

幕僚說:「老馮善變,捅了吳佩孚一刀子,把曹琨都趕走了,老馮成了革命黨,把軍隊改成國民軍,迎接孫中山,段祺瑞吳佩孚張作霖合起來打老馮,給老馮一個西北邊防督辦,老馮就到咱西北搶地盤來了。」

「全西北都歸他管呀?」

「中央政府任命的,誰不聽話他就收拾誰,他的兵歪 得很。」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馬福祥的兩個兒子馬鴻逵馬鴻賓乖乖地聽從馮玉祥改編,當了師長。馮的大將劉郁芬開進蘭州,把甘肅陸軍第一師師長李長清活埋,改編了李長清的軍隊。隴東隴南四鎮軍隊不堪一擊。國民軍收拾完寧夏陝西隴東隴南後,揮兵河州涼州肅州甘州 ,戰斧一下子擱在馬家軍的脖子上。馬家兄弟血誓聯手反擊馮玉祥。可他們誰也不是兒子娃娃,他們沒有反抗的勇氣。自馬占鰲降左宗棠以後,馬家軍格外珍惜頭上的紅頂子,他們不再習慣於反抗。馬家兄弟畏首畏尾,戰和不定。

馬步芳說:「馮玉祥治軍不在左宗棠之下,何必硬碰硬,最好讓第三者發難,咱從中斡旋,坐收漁人之利。」馬麒在馬步芳腦袋上彈一下,「我的兒哇,紅瓤西瓜熟透了。」馬步芳說:「咱馬家老先人當年投靠左宗棠,就因為有白彥虎這個二百五。」

馬麒說:「這回恐怕沒誰敢當二百五了,國民軍是最硬邦的隊伍。」

馬步芳說:「馬仲英就是二百五,不用芭蕉扇,吹一口氣就能燒起來。」

「你敢肯定?」

「不信你試試。」

「涼侄兒最忌諱啥話?」

「最怕說他不是兒子娃娃。」

當時西北連年大旱,民不聊生,甘肅督軍劉郁芬只知催糧逼款,徵兵服役,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1928年春天,在寧海軍宴會上,鎮守使馬麒祝酒辭剛說兩句,鬍子就抖成一團火,「國民軍要吃掉咱馬家軍,要把甘肅全都吃掉;我們老了,當不成兒子娃娃了。」

馬廷勷說:「陝西有名的刀客郭堅被馮玉祥騙去喝酒,老郭沒到酒桌跟前就被機槍攪成馬蜂窩。」軍官們轟一聲亂了,馬廷勷說:「老郭沒帶刀沒帶槍,一身白府綢衫一把檀香扇,老郭還想跟馮玉祥比書法呢。」

軍官們罵開了,「狗日的馮玉祥,刀對刀槍對槍明幹嘛,人家老郭是刀客,馮玉祥不是個東西,兒子娃娃不幹這號缺德事。」

馬麒說:「還有哩,馮玉祥在西北要學兵,每縣一千人,每個兵老百姓要花上二三百元,還要地畝款,富戶款,老百姓都恨死了。有血性的漢子能引個頭殺殺老馮的威風,大家沒有不響應的。」

少壯派軍人身上黑血翻滾,尤其是十一營營長馬仲英,三營營長馬騰,眼瞳里滋啦滋啦藍光閃射,火焰洶湧勢如海水,年老的鎮守使看呆了,「咱們在祁連山下紮根六百餘年,該出一匹好馬了。」鎮守使走到小侄兒跟前,向他敬酒,馬仲英和馬騰忙站起來,不知所措。馬家軍沒有老人向小輩敬酒的規矩,寧海軍所有的軍官張大嘴巴,大家被這種空前的榮耀震撼了,都盯著馬仲英馬騰。馬仲英跨前一步,「小侄兒受用不起,該敬酒的是我。」馬麒說:「年輕人裡邊沒幾個兒子娃娃,你好好乾吧。馮玉祥盼著咱馬家完蛋,咱有人哩!」

馬仲英很激動,飯後單獨找鎮守使借兵造反,鎮守使先一怔,「尕侄兒,劉郁芬歪得很,惹不成,你能惹你就惹,惹不成就算啦,就乖乖呆兵營里當你的營長,阿大又沒趕你嘛。」馬仲英鼻子一哼,「不要你的兵,帶上你的寧海軍給國民軍當孫子去!侄兒我一條胳膊就能當旗杆用!」馬仲英拔下手槍拍在桌子上,「你的槍你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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