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以地面磚為生產項目的村工業正在歇馬山莊地面上轟轟烈烈辦起,各小隊考不上初中和高中的青年總共四十人組成了一支鄉村首批工人隊伍,衛生所旁的原鐵匠鋪拆掉,改為磚場辦公室,而真正的磚場則建在後川沙地旁邊的一條黃土溝邊,那裡取沙方便,交通也四通八達。

第一批工人在磚場的上班,鼓漲了村民不安分的慾望,他們將目光紛紛盯向自己正在上學的孩子。那些視念書與不念書沒什麼兩樣的人家不經意地陷入了一種騷動。月月的三嫂秀娟,為兒子是否回鄉和男人狠狠吵了一架。因為從男人和厚運成的對比中看出念書並無多大用處,一天早上,剛從被窩爬起來就說,叫卜生下來進村工廠,這是機會。

興安說,當燒磚把頭,那叫什麼機會?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秀娟說,你倒念了高中,你怎麼樣?懶得腚都不知誰給抬,孩子少念書早幹活學會勤快,誰不說咱翁家人懶是念書念的,你以為還有那祖上的光景?屁!

因為揭了男人傷疤,興安胳膊衝上一股勁,揪住秀娟衣領,說操你媽,你越來越熊,你以為我怕你。

當初鬧著和老人分家,興安因為理虧沒對她動這麼大肝火,如今跟二哥在鎮上出力掙錢,就有了資本和底氣。秀娟清楚他心底那點底氣,毫不示弱,說打吧你打。

這次秀娟可上了大當吃了大虧,興安把她摁倒在櫃檯上好一頓拳頭。興安說你不就念著你表哥厚運成,我早聽說你跟了他,我上鎮上班可給了你機會,我不動你是不到火候,你還逼我找事兒。秀娟受到冤枉,披頭散髮潑命反撲,不顧一切咬住興安胳膊,這時卜生喊來奶奶,老人一進門就跪在兒媳面前……漫長的暑期終於過去,月月在開學的前一天,回娘家聽母親講到三哥三嫂這場戰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頹喪。翁家上溯幾代,無論日子多麼窮苦,從未有誰輕視過讀書,奶奶和母親跟爺爺和父親都有過近乎上刀山下火海的苦難歲月,她們作為翁家其中一員,從沒因眼前日子的艱難在兒女身上消極過。月月知情後上菜地找到秀娟,她臉上和胳膊上依然有著烏青的傷痕,蹲在地上一步一吭哧賣力地間菜。見到月月她抹了一下汗,嘴角一抿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說回來啦?月月嗯了一聲,蹲下來幫忙間菜。因為是下晌,月月又並不想在家過夜,就單刀直入,說三嫂,你和三哥的事兒我都知道,三哥太野,他打你不對。這時秀娟眼圈放紅,眼淚撲簌簌流出眼角。秀娟說,你三哥的懶,不就因為念書,自個以為有點書底,就泥里水裡下不去,就盡在那妄想,你說卜生念了書還不得像他一樣?現在又不是像過去吃大鍋飯。月月說,不能那麼想,三哥是三哥,不能拿三哥來比卜生,三哥是咱家的成分耽誤了,要不他早就念了技校。秀娟說,可不就是那個技校沒去成,他就老不安分,他要像厚運成沒文化,早就死心蹋地。月月這時停了一會兒,她知道厚運成當年追過秀娟,秀娟放棄厚運成選擇三哥,絕對因為翁家的家教、三哥的書底。如今,在眼下這樣的社會,尤其在鄉下,知識卻不能一下發生作用,它反而容易讓人生出脫離實際的妄想。月月說,三哥和厚運成的區別,絕不僅僅是書底,應該說厚運成腦瓜活,智商高,是另外一種人。月月說到這裡,發現菜地南邊有一個人朝這邊望,見月月抬頭,又趕緊轉身走了,是厚運成。月月認準是厚運成心口倏地動了一下。月月掃一眼秀娟,馬上拾起另一個話題,三嫂,跟我說沒關係,你後悔嫁三哥?月月說話時覺得自己特像林家的小青。秀娟臉騰地漲紅,說悔有什麼用?其實我也看不上沒有文化的人,不過咱村裡人都服氣他,人家能幹,種了地,當了隊長,還養著馬車。月月說是的,能腳踏實地,這是男人,厚運成要有三哥那些文化水,也許比三哥強百倍,他有點像程買子,屬於腦瓜著色的人。

月月不知道自己能提到買子,當她聽到自己說出買子,她發現在某種程度上,她已和三嫂秀娟同病相憐,她發現她對三哥三嫂的感情不是勸和,而是一種挑撥。月月趕緊找話補救,月月說程買子如果沒有文化,他永遠只能是厚運成,燒燒磚而已。程買子因為有文化,人家當了村長,幹得紅紅火火,所以不能把三哥一碗涼水看到底,你也不能只滿足卜生長大噹噹隊長種種地。

月月自以為她對三嫂秀娟的勸說是成功的,因為在她離開菜地時,三嫂說放心吧,我只不過女人嘴欠,念叨念叨。三嫂捆了兩捆小白菜讓月月帶上,說月月家人多地少。然而月月做夢不會想到,在她走後的第二天,在菜地西邊的苞米地里,她的三嫂會因為她對厚運成的肯定,一失足做了永遠對不起翁家的事,就像她當初一失足永遠對不起林家。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頭晌,秀娟間完秋菜,見天還沒暗,又到苞米地薅豬菜。苞米葉小刀似的劃著秀娟胳膊上的青傷,她薅著薅著停下來撫住胳膊,用自己熱熱的嘴唇憐惜地舔著,咸澀的汗水在滋潤著舌尖的同時,使秀娟心頭掠過一陣酸楚。自從結婚之後,她常常能夠感受到酸楚的存在,在怎麼逼男人就是不下地的時候,在厚運成用「攀高枝」的話刺激她的時候,酸楚便像胸前的兩隻奶子,每走一步都能感到它的晃動。厚運成曾經那麼如痴如醉地追求過她,那年修水庫,為了幫她挖土方,他總以表哥的身份給她領活兒,並故意慢挖挖到月升東天,和她在如水的月光里漫步回家。那一年的月亮像水一樣的印象,都因為有表哥的陪伴。歇馬山莊民兵連所有人都認為秀娟嫁表哥確定無疑,可是不久翁興安被調到工地搞宣傳寫材料,廣播里動輒廣播翁興安的詩,有人到秀娟家提媒,秀娟就鬼使神差突然改變了主意,一直躲著厚運成。到後來她和興安婚事已定,厚運成找人調出秀娟大罵一場,罵她感情騙子,攀高枝。秀娟承認自己對不起表哥,但她一直以為在擇偶這件事上以對方書底為重戰勝自己感情是一種遠見,是有識青年積極向上的表現。那個年月從上到下層層鼓勵青年積極向上。關鍵是翁氏家庭在老輩人心中的影響,曾使當時許多妙齡女子爭相進取。後來,厚運成每每單獨遇她都給她陰冷、逼視的目光,恨不能把她逼到死角里,而後粗聲粗氣地問,怎麼樣,這高枝上可有光景?

秀娟用舌頭吮吸著青傷處的咸澀,酸楚一圈圈繞身而來。酸楚透過青傷在苞米葉的滑動中牽著往事繞身而來。然而就在這時,秀娟聽到苞米葉在嘩嘩響動,隨之,厚運成就頂著一頭苞米花粉站在她的面前。秀娟看著表哥趕緊爬向壟溝繼續薅草,薅一把向胳膊上一甩,讓須草苫住青傷。厚運成上前踩住地上的須草不讓再動。這時,秀娟抬起頭來,秀娟平視對方挽著褲角的膝蓋,知道頭上有一雙怎樣的目光在盯著她。秀娟等著那句刀子一樣鋒利的話,可是表哥沒有吱聲,表哥哈腰掀掉秀娟胳膊上的須草,露出青傷。秀娟驀地惱火,騰一聲站起來,夠了夠了我攀高枝得到報應夠了,你不就是想看我得到報應,你看吧看吧。秀娟把胳膊揚起,把衣領往下拉開,沒有好氣地讓厚運成看個清楚。你這個別人家灶坑裡的耗子沒你不知道的事兒!厚運成啞言片刻,慢慢伸出手來,將秀娟攔腰抱住。秀娟對突然到來的一切毫無準備,她一直以為他是恨她怪她瞧不起她,她想不到他會將自己抱住。彷彿一不小心跌進須草里,毛茸茸的須草迷亂了她的眼睛,在她臉上額上造成一種奇癢。秀娟不知該掙扎還是該順從,手和腳因為無所適從四仰八叉。厚運成扳倒秀娟在地壟上,一邊捏著她的傷處一邊念念道,我多少年就是你家灶坑的耗子,你才知道?我恨你又疼你你才知道?秀娟見自己倒地,思想里有些慌亂,心想男人正罵自個跟了表哥,怎麼能讓他的辱罵成真?秀娟開始掙扎,清醒手和腳該作何用場,拼力推著表哥。厚運成沒有勇往直前,他順理成章停下動作,之後用從未有過的柔和的目光看著秀娟,說秀娟,我夢裡都在想你,疼你,你卻挨了打還不醒腔,你為什麼那麼痴心翁興安,嗯?

厚運成說著,慢慢站起來,撥開身邊的苞米葉,跨開一步,做欲走的動作。酸楚於是彷彿一泓漫進苞米地的水,一下子包圍、淹沒了秀娟的五官,她只覺一瞬間兩眼發花兩耳失聰,鼻腔和喉腔里一同流著咸澀的溪流。秀娟一把拽住厚運成挽著的褲角,心說別走,我就跟你一回。厚運成敏感地接受了信號,徑直俯下身來,三下五除二解開秀娟衣服,在那青傷上親過一遍,之後迅猛地脫光身子,將胸脯壓向秀娟酥軟的乳房。秀娟起初是被動地等待,整個身子膠皮船似的靜靜地在水面上漂浮,當那火熱的肌膚重重地揉搓下來,一股天塌地陷般的激情便驀地啟動她單薄的身子,兩手兩腿作著最積極最忠心的配合。很快,他們便在地壟上蹬出一個深坑,不敢放縱又不能抑住的呻喚在地壟上歡快地滾動,苞米秸棵搖晃著在他們身上落下一層燦爛的苞米花粉。

我真的跟了你。起身時秀娟抖著身上的苞米花粉。

你終於跟了我。厚運成揭著粘在腳尖的泥巴。

讓我男人知道能打死我。

他再打你我就娶你。

那你老婆?

她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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