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隔周的禮拜四,我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和板田春美及她弟弟見面。我想謝謝人家幫我找工作。不光只是春美,也應該向她弟弟表示一下,所以拜託春美介紹她弟弟給我。

春美的弟弟比我大一年,那年四月才剛升大四。我記得他好像叫浩二,板田浩二。他是網球社團的成員,在約定時間出現時,腋下還夾了一個網球拍。

我記得,他和我周圍的學生一樣,沒有留長發,而是把短髮旁分。穿著綉有校徽的網球衣。

但是他的長相如何、還有和姐姐春美像不像,我都不太記得。我和春美的弟弟就見了那一次面,以後沒有再見過面。

我向他道謝介紹我這份工作時,他頗有含意地微笑問道:「對那位老師的印象如何呀?」

「這個……沒什麼特別的。」

「他長得很帥吧。」

「嗯,算是吧。」

浩二又笑起來。「不要裝了,表情根本寫在臉上。他在我們學校的女生間可是受歡迎得很呢。後來大家都怪我說:『為什麼片瀨老師的工作會落到別的學校的學生手上呢。』」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春美說,「一猶豫,就抓不住幸福了。不管工作或戀愛都一樣,要馬上決定,然後馬上行動,只有這樣才行。」

「可以看得出那位老師是個很怕麻煩的人。要是一般找學生幫忙,一定會問東問西的,但是他完全沒有興趣。我一跟他提姐姐介紹你的事,他就說那就這個小姐吧。好像這麼一下子就決定了。」

「這個小子,嘴巴甜,蠻受長輩喜歡的。」春美笑著說。「說片瀨先生很信賴他,做姐姐的是怎麼看也看不出來為什麼。」

「我可是很優秀的喲。」

「說什麼笑話。我看你呀,是會拍馬屁。」

我有好一陣只是聽著這一對很親近的姐弟的對話。雖然蠻想問有關信太郎高攀雛子,還有雛子是子爵的千金的事,想確定這是不是事實。但不知為什麼,就是問不出口。大概心裡有一半告訴自己,這些事並不重要吧。

反而是潔二先提出這個話題。「你知道嗎?」他問,「片瀨先生的夫人是某前子爵的千金喲。」

「好像是耶。」我說。

「真是的,這麼快就告訴你這些呀。真受不了。」

「什麼啦?你們在說什麼?」春美要求我們解釋。浩二就將片瀨夫婦到結合為止,所發生的事告訴他姐姐。和我從信太郎那兒聽來的差不了多少。

「師母的父親叫二階堂忠志,你這個也聽說了嗎?」浩二問我,我搖頭。

「所謂的二階堂忠志呢,就是現在二階堂輪船的董事長。年輕時就自費到德國和法國留學,好像在那些地方位了好一陣子。現在位在本鄉,住的地方可是很不得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到貴族制度廢除前為止家裡有好幾個傭人。老師的夫人有一位年紀差她很多的哥哥,這個人東大畢業以後在外交部做事,是高級知識分子。師母的母親是男爵家的千金小姐,生了師母以後就過世了。」

春美相當驚訝地插嘴說:「你倒知道不少。」

「這可是有名的閑話,上片瀨課的人大家都知道。」

「所以呀,那位老師是高攀上家世高貴的千金小姐,可真有勇氣。」

「說是這麼說,但是師母真正當子爵千金的時間相當短,我看不是看上家世,而是看上錢吧。師母家那邊,錢可是留下來不少,老師也很會說話,所以在錢方面得了不少好處。現在住在公寓是相當便宜租來的吧!連在輕井澤的別墅也弄到了手。我看呢簡直像是男性版的灰姑娘。」

「輕井澤的別墅?那是什麼?」

「二階堂的子爵時代擁有的別墅,我們這一群也僅僅去玩過一次。建築物本身是根舊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腹地相當廣闊,感覺好像可以升火露營這麼大。」

春美問:「那位老師是怎麼和這麼有錢胸老婆認識的呢?是在豪華的派對嗎?」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師母好像有點叛逆。在貴族上的學習院念書時,到啤酒屋打工,老師常到那家店去,然後就這麼墜人情網。兩人相逢倒沒什麼戲劇性。」

「那麼,那位老師是人贅嘍?」

「是私奔,不能算是光明正大的入贅吧。」

「說的也是。」春美嘆息說,「但是即使不是人贅,這種事還是很傷自尊的不是嗎?唉,我不是老古板才這麼說。現在這種時代,丈夫靠妻子家的資助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要本人不覺得不好也沒什麼。但是即使這麼說,男人的自尊心,還是多多少少會有點受傷而鬱鬱寡歡吧?」

「但是好像只有那位老師不會這樣喲。」浩二這麼斷言。然後好像尋求同意似地朝向我看。「矢野小姐不這麼覺得嗎?」

我回想起信太郎以近乎洋洋得意的態度告訴我和雛子結婚的經過,就說:「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

「那可真奇怪。」春美說,在豐滿的乳房下插起兩手。

「是毫無愧色地享受好運羅。」

「要是我的話,有那樣的老婆會是負擔。」浩二這麼說然後笑起來,「但對那位老師來說,不過是偶爾陷入情網的女人正好是資產家的女兒。就是這麼幸運而已。」

「那位老師幾歲呀?」

「三十三、四歲左右吧。」

「這麼年輕就當副教授呀。一般來說不太可能對不對?」

「好像是特別的拔耀,但是他倒是個做學問的人,不時發表研究論文。其他教授也蠻認同他的。當然也不是沒有人傳說他是走雛子家世的後門。」

「真是讓人羨慕。」春美用帶點諷刺的口吻說,「而且呢,還受女學生的歡迎。雖然是本人努力的成果,我感到他的人生應該是別無所求了吧。」

「就是這話。」浩二聳起肩膀拿起咖啡杯,「只是一天到晚開玩笑,長得又體面,有時會被誤以為不夠認真。」

說到這裡,浩二輕輕挑起眉毛喃喃說:「是位好老師。我喜歡。」

春美越過桌子將身體靠過來。「喂,真是個美男子嗎?」她這麼問道。

「這個嘛,算是吧。」我笑著說。

「喂,我告訴你,不管是誰都是這麼說。」浩二向著他姐姐強調說。

「對了,你認識半田先生嗎?」我試著問浩二,我聽說他是片瀨先生的學生。

浩二馬上點頭說:「也沒有什麼認不認識,他也是片瀨的學生,是早我一年的學長。半田是個很有名的花花公子,為什麼問起他?」

「沒什麼。只是上次老師提過他的名字。」

「文學院呀,念英文系的男學生是風毛麟角,以後大概會增加一些。半田先生他們那一班,男學生就只有兩位。旅行呀,還是男亥一同出遊,老是被女生差遣做這做那的。像是拿啤酒來、跳個脫衣舞吧等等。」

春美扯開嗓門大聲笑起來。浩二也跟著笑。我從浩二那裡探聽,也看不出他知道那位名叫半田的學生,和片瀨信太郎的老婆有染的跡象。

那時,在大學正門前開始的演說打斷了這對姐弟的笑聲。學生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大到咖啡廳內都聽得到,把在店裡放的音樂都壓了下去。

浩二伸起腰越過窗戶往外看,「哇!」地很驚訝地說話道:「這個大學,果真是如傳聞所說得這麼可怕。我們學校呀,一到這個時候可是男女在正門口約會的時間呢。」

「你既然來了,就去實習實習吧。」春美說,「算是上社會課。」

「才不要哩,挺恐怖的。」

「就是呀,像你穿得這樣的一個人呀,可會被當成槍把。」

浩二聳聳肩說:「下次再有備而來。」這麼說的時候,在咖啡廳外的大街上,帶著頭盔的一群學生呼嘯而過。腳步聲震得店裡的地板都在響。

坐在店裡的人全部站起來走到窗邊,我們也一樣。

在大學正門前演講的是五六個人的小團體。戴頭盔的這一群把這個小團體整個圍起來。好像開始了激烈的口角,有人胸部被捶打,也有人被拖倒在地上。

一部分路過的學生也加入混戰。到底站在哪邊、是誰在幫誰都弄不清楚。只知道在演學說、戴著頭盔的集團好像是唐木那一夥的。

「好呀好呀!」浩二嘆息說。那是帶有輕蔑的嘆息。但不知為什麼,接著沒有說任何話。我們三人有好長一段時間默默地將臉靠緊窗戶,眺望著外面越來越混亂的局面。

我為了消除唐木的痕迹,將屋內的擺設變了樣。說是這麼說,也不過是把櫥櫃和書架,還有小冰箱的位置重新擺過。然後把印有向日葵花樣的黃色窗帘洗乾淨。光是這樣房間卻看起來大為不同。在廚房的水槽中用手銑窗帘,流出的水髒得難以置信。大概都是唐木吸煙的灰塵吧。

有關唐木的消息,各式各樣的版本傳到我耳里。有人說醫院檢查結果必須長期療養才行,但是唐木不願意,在被帶回鄉下的途中脫逃。也有人說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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