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50章 那不是深淵之門!

「以上,就是希靈使徒的誕生了。」先祖安瑟斯呼了口氣,一次說這麼多東西似乎讓他有些口乾舌燥,畢竟是凡人之軀,他在某些細節總是要受制於自己身體狀況的。

原體,最初只是設計用來對深淵作戰的兵器,這點絲毫沒有出乎我和珊多拉的預料,事實上在希靈使徒的核心記憶中,也有模模糊糊的與之相關的印象,使徒第一使命:與深淵作戰,這幾乎如同種族本能一樣深深銘刻在他們的思維核心中。希靈使徒本身的生命形式也佐證著這一點:他們的各項天賦和思維方式都為戰爭效勞,可以說這就是一個專門用於戰爭的、被精確定製出來的物種,所以我絲毫不驚訝原體最終被設計出來的目的。

只不過這原本只是用於對深淵作戰的機械士兵,最後卻變成了取代舊希靈人的文明接班人——當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安瑟斯輕描淡寫地提起了當年這個將文明轉手相讓的決定,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決定是何等驚人,它需要的不但是遠見卓識,更需要整個種族對黑暗末路的覺悟。

你能想像地球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製造一種比現有人類更加強大的人造人,然後抱著全人類一同離開文明舞台的覺悟,將人類文明交給自己的創造物么?當年的希靈人就做了這樣的事。

「這個決定確實很艱難,」安瑟斯當然知道我和珊多拉臉上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他坦然點頭,「新政府承受著很大的壓力,民眾也是。誰都知道這是必要的,但誰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這很容易理解:我們也是人,我們怕死,怕被遺忘,怕失去至今為止好不容易才創造的一切,沒有人能坦然放棄自己整個種族的文明成果,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然後瀟洒地退場——沒有人能,連聖賢也做不到這點。我們製造出了原體,他們的表現比預料的更出色:高效,勇悍,強大,堅韌,天生具備精神連接的能力,而且以驚人的速度完善自身,但一想到這些新生物種就要接管希靈文明,而我們這些創造者必須退場……說實話,很多人都懷著矛盾的心理。」

「當時沒有其他選擇了?」我沒辦法想像當年那種流亡是何等艱難,因此有此疑問。

「你說的話,當年很多人也說過,」安瑟斯無聲地笑著,「『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能和原體一起共生么?』『舊人類必須消亡,沒有替代方案么?』——這樣的問題在很長時間裡被反覆提起,新政府中不太堅定的派系都差點動搖,但就是這種動搖,讓堅定派更確信一件事:凡人缺點諸多,難以摒棄感情,眼下的爭論恰好就證明意志脆弱的舊人類必須退場,否則希靈文明絕無可能戰勝深淵。」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安瑟斯看我正在思考,突然笑了起來,「這是在原體即將研製成功的時候發生過的一件真事,它幾乎導致希靈文明在逃亡的路上徹底崩潰——」

「其實在逃離故鄉世界之後,我們也一直處於深淵如影隨形的威脅之下,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深淵力量在相當大的範圍內肆虐,艦隊不能停下,我們不斷遭遇被深淵摧毀的世界殘骸,在數百年中,我們從沒有衝出深淵污染的區域。」

「可能是一次大型的深淵之門引發了周邊世界的共鳴,或者是幾個宇宙同時爆發污染。」珊多拉在精神連接中對我解釋道,「以當年的先祖技術,在虛空中航行應該是很慢的。」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艦隊有過幾次險遭毀滅的情況,」安瑟斯繼續著,「很嘲諷,我們宣布復仇,不過在當年,我們連逃跑都要拼盡全力。最危險的一次,方舟艦隊的十四號艦被捲入了一個正在崩潰的宇宙殘骸……」

「它被深淵污染了?」珊多拉小聲問道。

小人偶終於不再跑來跑去,她蹭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小姑娘在聽母星歷史的時候覺得很無聊,但現在,她好像被新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重度污染,活躍程度最高的深淵污染事件,十四號艦幾乎瞬間就成了一個劇毒巢穴,一半人口眨眼間變成了怪物,剩下一半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決定。」安瑟斯露出苦澀的表情,「你們如此先進,肯定知道深淵污染的方式之一就是通過信息交流來傳播:如果是足夠活躍的深淵,就能通過任何形式的信息交流來擴散,不管是聲音,文字,圖畫,還是眼神和手勢,只要是與另一個個體進行交流,就有傳播的可能,這些交流自然也包括求救信號。」

我當然知道這種污染手段,其實珊多拉的高階心靈瘟疫也是在她被深淵改造之後才出現的技能,藉助的,就是深淵的這種超級擴散性。

「只要十四號艦對其他飛船求援,污染就有可能瞬間擴散出去。」珊多拉沉聲說道,這是對普通文明而言最致命的情況,希靈使徒通過在精神網路中構築防火牆和自身的幽能環境,對這種污染有很高抗性,但對於使用常規通信系統的凡人種族而言,他們幾乎不知道怎麼在自己的通訊器和無線電(這裡只是舉例)波段中設置可以過濾深淵的屏障:這種屏障涉及到資訊操作技術和高等級幽能控制技術,那超出當年先祖的科技水平很高一截了。

而且即便希靈使徒有網路屏障方面的措施,當年舊帝國還是被遠超過防火牆強度的污染給毀了:這種污染的危險性可見一斑。

安瑟斯低聲繼續說道:「當時的情況極端危險,在之後的調查中,我們才意識到自己的種族險些再一次瀕臨全滅。十四號艦上的深淵力量隨時會擴散到整個艦隊,你們要知道,並非只有艦長發布求救信號才會導致污染擴散——不需要艦長,不需要信號台,只要有一個十四號艦上的公民,用手中的個人通信器,稍微給自己在其他飛船上的親友發一封訣別的信息,整個艦隊就有幾率全部感染!」

我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是的,不需要什麼艦長發布的求援信號,深淵感染起來可不會挑揀什麼「足夠上檔次的頻道」,它無孔不入,哪怕最低級的通信信道也足以構成感染媒介。我相信當時的希靈人還保留著民用的通信網路,普通平民要給其他飛船上的親友通個電話絕對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哪怕十四號艦長有許可權鎖定整艘飛船所有的通信頻道,但萬一他沒來得及這麼做呢?萬一他晚了一秒,已經有平民打電話給家裡人了呢?

萬一——那位艦長自己也陷入慌亂了呢?

「不管是出於恐懼,出於慌亂,出於求生慾望,還是其他什麼人之常情,幾百萬平民中要出現一個和親友訣別的,何其簡單,」安瑟斯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十四號艦是一艘巨艦,人口將近千萬,而當時有能力和其他方舟聯絡的人有四百二十三萬,在艦長下令炸毀飛船通信塔之前,有四百二十三個不定時炸彈會摧毀整個文明——幸運的是,十四號艦長是個當機立斷又鐵血無情的人,他幾乎沒有思考,在有人反對,或者有軟弱派向其他飛船求救之前,他用自己的終極許可權瞬間炸毀了整艘飛船。」

安瑟斯的故事講完了,我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冷汗,就連旁邊的珊多拉都一副鬆口氣的模樣:回到當年,假如當時那位艦長反應慢一秒,或者他心軟那麼一下,懷有那麼一丁點的僥倖心理,就沒後來的希靈帝國什麼事了!

「如果再回到那一幕,」安瑟斯看著我的眼睛,「將整個種族的命運交給四百二十三萬個會怕死、會怕疼、會失去理智、會痛哭流涕屁滾尿流的凡人,還是交給一群在關鍵時刻能夠關閉一切情感,毫不猶豫集體自爆的理性生物,你會怎麼選?」

「如果我們想苟延殘喘,找個安定的世界了此餘生,等深淵來的時候就再度逃亡,那麼自然可以選擇前者——只要跑得夠快就沒問題,但假如想報仇,想跟個戰士一樣堂堂正正地和那些東西廝殺到死,就必須選擇後者:讓凡人退散,不能給原體拖一丁點的後腿。到時候哪怕與深淵作戰的已經不是我們這些落伍的舊希靈人,我們也至少用自己的方式給孩子們騰出了地方,作為家長,至少不是廢物。」

安瑟斯提到了「拖後腿」三個字,沉重刺耳的三個字,但當完全了解了流亡年代的驚心動魄之後,我只能承認:這三個字是唯一適用的。

與深淵作戰,需要的不僅僅是凡人之勇,以復仇為前提生活著的希靈先祖,完全明白要戰勝一個冷酷無情的敵人就必須比它更冷酷無情——至少在他們還沒能掌握壓倒性的技術實力之前,從意志力上著手是他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於是我們將原體作為文明的繼承者,把一切能教給他們的知識都教給他們,隨後流亡艦隊分成了兩部分,」安瑟斯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反而輕鬆起來,「我們在逃亡中也是有所發展的:通過收集偶然遇到的世界殘骸里的物資,我們製造了一批新的飛船,更先進,更快捷,而且有實驗型的精確導航設備,我們把這些飛船交給原體,讓他們找一條與流亡艦隊現有航向完全相反的路,一路前行,永遠不要回頭,從那天開始,希靈使徒就代替了舊人類。沒有一個舊人類留在原體們的飛船上,因為任何一個凡人都可能成為被深淵突破的弱點,流亡艦隊繼續前進在原定的航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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