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全息投影不斷刷新，一行行難以理解的數據在上面瘋狂滾動，那是泡泡分析出來的報告，據說用四號黑體字打出來能繞地球一圈半——所以我果斷不看那種東西。
「這說出來恐怕有點不可思議，但假如復仇軍真的是利用一個超大的影子空間來行動的話，這個影子空間極有可能和我們所處的這個宇宙一樣大。」
珊多拉也有點咋舌地說道，顯然即使那是自己的老部下，現在她也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了。
「這可能嗎？」我絞盡腦汁地回憶關於影子空間的資料，「影子空間的信息來自現實世界，只要有耐心拷貝，理論上倒是能複製出整個宇宙，但要讓如此龐大的資訊結合體和現實世界保持同步覆蓋，那應該辦不到吧？我記著當初泡泡擴展影子城的時候都用了很長時間，而且後來還睡了一天覺來著。」
「這或許就是復仇軍無法準確回到現實世界的原因，」珊多拉屈起食指抵著下巴，再次思考起來，「建造一個影子世界和建造一個現實世界的難度是毫無可比性的，後者簡單很多，而前者由於需要扭曲大量法則，其難度極高，即使用舊帝國的技術，也不可能將一真一假的兩個世界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同時還保證它們不因互相矛盾而湮滅掉。阿俊你可能不太了解，其實影子空間技術是我們從神族那裡學到的，所模仿的就是神界那種同一個地點疊加許多個世界、依靠概念層互相區分的世界架構，也就是說，所謂的影子空間就是次級的人造神界，這種工程的難度可想而知。由於影子空間和現實空間互相重疊，它們必須在信息量上達到基本對等才能保證不發生溢出，而進行這種控制的難度會隨著影子空間的擴大而呈幾何倍激增。一個覆蓋了整個宇宙的影子空間……理論上不可能存在。」
「但是現在根據假設，它是存在的。」
「所以復仇軍無法準確返回現實世界——他們的影子空間已經失控，或者是和現實世界之間發生了某種斷裂，這種斷裂讓兩個世界不至於因資訊互相溢出而湮滅，也讓兩個世界的坐標體系陷入完全紊亂，從影子空間直接『上浮』變得十分不安定，結果就是被隨機傳送到任何一個地方。」
珊多拉說著，在空氣中指點了幾下，構築出一個非常形象的點陣圖。
這是一個非常簡陋的示意圖，由兩個互相平行的棋盤格組成，兩個棋盤格完全一樣，上面所有的十字交叉點當然也是一一對應的，許許多多條細線連接在這些十字交叉點上，由於兩個棋盤平行且位置對等，這些細線都是平行線。
「這是正常的影子空間拓撲圖，」珊多拉點了一下其中一個棋盤格上的某個點，在另一個棋盤格上也隨之亮了一下，「它們的信息坐標完全一致，即使我們對影子空間進行改建，讓它在表面上變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城市，就好像作為人類城市的K市和作為帝國基地的影子城那樣格格不入，它們的空間坐標也是不會改變的。但當這個棋盤格過大——」
珊多拉說著，將這個簡單的示意圖一下子放大了十幾倍，頓時，整個房間都被兩個棋盤一分為二，我在這頭，珊多拉則在那頭。
「負責將兩個棋盤完全對應起來的影子城操作系統就會過載。因為這已經不僅僅是要運算一個世界的信息，更要同時計算兩個世界，並在一飛秒之內修復兩個世界交融的時候產生的任何一個漏洞，劇烈的矛盾衝突會導致影子空間的資訊節點發生不同程度的位移。就像這樣。」
代表影子空間的棋盤格在我這邊，它迅速扭曲了一下，然後重新恢複成棋盤的樣子，但這次，它所有的十字交叉點都換了位置，原本連接在兩個棋盤之間的那無數條平行線也跟著變成了一團糟，看那模樣估計只有淺淺能理解其對應關係了。
「從影子空間再想找到和現實世界的對應信息就變得異常困難，在你從某個點『上浮』到現實世界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出現在什麼地方。這應該就是目前復仇軍的情況。」
「困在籠子中？」我抬起眼睛看了看對面，珊多拉的面容在閃爍的棋盤格後面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不全對，假如他們想要直接從影子空間『上浮』到現實空間的話，這確實是個混亂的牢籠，但希靈帝國還有一項技術叫跨世界傳送。他們可以不管影子空間和現實世界的對應關係，直接從影子空間裡面傳送到世界之外，然後再從世界之外『跌落』到現實世界，這樣就能確定自己的傳送坐標了。當然，這第二種傳送就是常規手段了，可以很容易地被我們的預警機構掃描掉。」
我點點頭，明白了這些複雜的東西。
假如珊多拉的猜測沒錯，那個幸運探針的觀測也沒錯，泡泡的計算更沒錯的話，這基本上就是事實了。而且也是目前唯一能解釋清楚很多事情的事實。
我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找不到復仇軍的老巢，是因為他們的巢穴根本不在任何一個世界，而就在我們身旁，只不過這個身旁是你根本無法看到的，沒有對應的密匙，誰也無法進入影子空間，即使有對應的密匙，你也不一定知道自己進入影子空間之後會被傳送到哪去。復仇軍的情況好點，他們有鑰匙，不過地圖也是黑的……
「說起來，為什麼從影子空間直接『上浮』到現實世界的話沒辦法預警來著？」
我想了想，提出了這個自己一開始就有點想不明白的問題。
當然，假如原理太複雜的話我就不聽了。
「其實這個很簡單，」珊多拉笑了笑，我頓時心就是一沉：在我們學識淵博到令人髮指的女王陛下口中，用「很簡單」三個字來形容的知識點實在太多了，這仨字說出來對我而言真是一點安慰效果都沒有，「阿俊，你還記著吧，影子空間和現實世界的信息是互相隔離的，雖然前者需要從後者拷貝資訊來構成自身，但這個拷貝過程處於影子空間管理系統的監控之下，根本沒辦法突破。」
我點點頭。
「所以影子空間和現實世界就好像隔著一層薄膜，在現實世界中進行空間傳送，不管是多高超的手段，你都要在現實世界裡面產生信息，即使跨世界傳送，也會在定標的時候產生微量信息，而有信息產生，就能預警。可是從影子空間則不一樣，在你穿過那層信息薄膜之前，沒有人能察覺你的動靜。」
然後珊多拉給我舉了個黑球的模型：現實世界就好像黑球外表面，我們在這個廣闊的表面上活動，對身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能看到，而影子空間則是黑球內部，裡面發生了什麼你一無所知，而這時候有一根針從黑球裡面刺出來……
在被扎出血之前你絕對想不到這根針會從哪出現。
就是這麼簡單的原理，我們卻一直想不到，還以為復仇軍掌握了什麼異常先進的技術，可以讓所有預警手段都黯然退場。
「其實也不怪我們想不到，」珊多拉嘆了口氣，「誰會猜到，他們竟然造出一個和宇宙一樣大的影子空間，然後把自己關在裡面呢。雖然可以用跨世界傳送的方式，利用虛空作為跳板離開那個空間，但由於需要巨量的能量，這種傳送絕不是隨便動用的，這樣說來，那個影子空間是牢籠也不為過啊。」
「現在可以確認那真的是個影子空間了吧？」
我再度確認了一下。
珊多拉一指房間中央的全息投影：「可能性超過百分之九十九，你看看這些數據。」
「……我不看。」
珊多拉：「……」
「反正就這麼著了，那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直接進攻影子空間？」
「如果可以的話倒省事了，」珊多拉苦笑了一下，「影子空間沒有密匙就無法進入，而且現在它還和現實世界是脫節的，連破解的途徑都沒有，除非復仇軍主動給咱們帶路，否則根本不可能進去。」
這麼說來，不就又沒辦法了？
不過雖然沒辦法直接進攻敵人的巢穴，巨型影子空間的發現還是個巨大的突破，再加上剛剛確認了目前與我們為敵的復仇軍並沒有自己的意志而只是一群軀殼，減少了很多心理壓力，珊多拉的心情明顯也因此有了巨大好轉，直接表現就是當天返回霧神星基地之後她再次恢複成了那個橫掃廚房睥睨餐桌的吃貨征服者，而且好像是要把過去幾天食欲不振引發的飯量下降給吃回本似的，基本上除了做飯的廚子，她把整個食堂能啃動的都嘗了嘗……
第二天上午，一份特殊的戰報送到了我和珊多拉面前。
位於銀河系邊緣地帶，距離莫布拉多恆星系大約三點三萬光年，一座帝國哨站「終於」遭到了攻擊。
為什麼要說終於呢？因為那裡本來就是珊多拉設計用來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東西，我們用十台希靈主機和十幾個首領蜂日夜趕工，建造了那樣一個看上去與正常的帝國基地毫無二致的太空堡壘，隨後就撤走了當地的駐軍，只留下大量鏡像軍隊和浮游炮塔駐守防線。類似的太空堡壘我們在銀河系一共建立了一百多個，分布的到處都是，其中大約有十個是真的，正在加班加點地生產戰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