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隆太開著一輛「XJS」型汽車,在調布機場的停車場找好位子,然後停下車,走出車外。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浮現出滿意的微笑。
五月十二日星期二上午九點半鐘,東京的郊外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里,只有幾朵薄雲在緩緩地飄動著。
雖然有點風,並無大礙。開小型飛機時要求雲的厚度不能太低,即能見度要好,如果風勢再強一點的話,操縱時手的反應更感良好。
膽識過人的隆太,走進乳白色建築的機場控制塔辦公室。
也許是巧合吧,每次調布的機場有私人飛機使用時,天氣都是這樣出奇的好,令人心曠神怡。
他首先來查詢一下天氣情況。因為即使這兒的氣象情況好,也要了解一下中途或目的地的氣象,不合乎飛行條件也不能起飛。
隆太在氣象室的門口碰上了一名認識的駕駛員,也是五十多歲的年齡,似乎是公司的一個董事。
「白藤先生,好久不見了。」這個人親切地打著招呼,「最近不怎麼看見您了……」
「是啊,兩個月沒來了。」
「少見呀!」
這個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眨了眨眼睛,「對了,我在報紙上看到令弟去世的消息,真是太不幸了!」
「謝謝您的關心。」
「真不幸,他那麼年輕……過去兩個月了吧?」
「是的,昨天剛剛過『七七』。我想換換心情,所以來這兒。」
「原來這樣。今天打算去哪兒?」
「飛到名古屋一帶,轉個圈兒就回來。」
「我打算向北飛。今天各處的天氣都不錯。」
隆太和對方告別後,便走進氣象室。
這是一間正方形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張氣象圖,全國各地主要機場的氣象情況都標在上面。右側還有一架圖文傳真機,正在向各地傳去氣象資料。
隆太看了一下名古屋、八尾、大坂的氣象資料。由於天氣是從西向東改變,因此一般都應從目的地的西方來觀測天氣變化。
每一個地方都被標上了「CAVOK」的英文字樣,這是表示「天氣良好,視野在十公里以上,雲高一干五百米以上,沒有雷電、大霧」的最佳飛行條件。
隆太在「查閱氣象資料」的記錄本上籤過名後,又朝記錄飛行計畫的辦公室走去。
「真不幸,他還那麼年輕……」
剛才聽到的話突然又在耳邊響起。
隆太的弟弟被人們稱之為「薄命而狂妄的天才」,叫白藤起人,今年剛剛過了四十八歲,三月二十四日死於非命。
也許是性格不羈、生活隨便的原因,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得多,人們都說他還是一名多愁善感的年輕詩人。他本來可以長壽的……
隆太搖了搖頭,他想拂去這些記憶。
「沒辦法,是他自作自受。」
他喃喃自語道,想從心裡抹去內疚般地搖了搖頭。
他向航務科提交了飛行計畫。出發時間是十點十五分。這會兒還有四十五分鐘,計畫十二點十五分返回。共兩個小時的「空中散步」。
航務科簽屬了「同意放飛」的意見,隆太也就辦完了飛行前的全部手續。
他離開了機場辦公室,來到修理廠和飛行俱樂部旁的公用電話亭,給位於東京丸之內的公司打了電話。
白藤隆太是「蘆高事務自動化商品製造公司」的董事長兼經理。主要商晶包括電子計算機、辦公電腦和個人電腦。
「蘆高」是從六十年代後期開始飛躍發展的企業,五十五歲的隆太任經理,老二叫興二,五十二歲,任常務董事。公司的大部分董事都是自己的親屬,是一家名副其實的家族式企業。
隆太打電話給女秘書,聽她彙報剛才來的幾個電話的內容,並向她布置了幾項工作。
打完這個電話,他看到手裡還有幾個硬幣,他便想再打給一個女人,當然不是他的妻子。
這時,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銀座和赤飯的酒吧中那些妖艷性感的女招待們的誘人面容,突然想起了侄女千野透子。
準確地講,透子不是他的親侄女。
千野透子今年二十一歲,是東京一所私立大學的學生,也是隆太表兄的長女。
蘆高公司除經理和常務董事之外,還有兩名常務董事,其中一個人是比隆太小五歲的千野宏,透子就是他的女兒。
隆太沒有兒女,因此非常疼愛透子。休假時常常帶她去夏威夷旅行。在向外人介紹時稱她是自己的侄女,而在不知不覺中他也確實把她當作侄女看待了。
他打電話打到位於中目黑區透子的家。
「喂。」話筒里傳來了一句甜甜的聲音。
「是透兒嗎?」
「啊,是大伯父呀!」
透子馬上聽出了隆太的聲音。
「還沒有上學去呀?」
「今天下午才有課。」
「好自在呀!現在幹嗎呢?」
「現在?正在冼頭。」
「每次都這麼說。」
「因為我每天早上都洗頭啊。」
「每天早上?這樣天天洗不怕洗脫髮呀?」
「我又不是大伯父。」
自從隆太開始謝頂之後,公司里的人都非常小心地忌諱把頭髮的事情當成話題,但透子可不管這些,照說不誤,而隆太聽了也從不生氣。
「大伯父在公司嗎?」
「不,我下午才去。現在我在調布機場。」
「又是飛機……」
「什麼又是。兩個月沒有飛了。平時我一個月就飛兩次!」
「是為了起人叔叔的事兒吧?」
透子的聲音低沉起來。
隆太想起那次在起人的葬禮上透子哭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心中就有一股無名的煩惱。因為透子從高中時代起,便突然對起人產生了一種愛慕之情……
「大伯父,今天還是別飛了。」
「為什麼?」
「因為……我昨天夜裡夢見起人叔叔了。」
「什麼樣的夢?」
「好像是天空烏雲密布、不停地翻滾,起人叔叔在烏雲中……」
透子的語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還有呢?」
「沒啦,就這些……」
「可今天天氣非常好,是最好的飛行天氣。」
他看了看手錶,還有三十多分鐘就要升空了。
「我要走了,說不定在雲里能看見起人叔叔呢!」
「那您要小心……」
「嗯,再見了!」
放下話筒,隆太快步走去。升空前還要再查一下機身。
來到跑道時,明媚的陽光宛如夏天一般燦爛。他再一次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
「說不定在雲里能看見起人叔叔——」
自己怎麼突然說出那麼一句不吉利的話呢?
莫名其妙的後悔使他一下子愁眉不展。
彷彿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一般,一條八百米長的跑道鑲在草地上。
機揚周圍用鐵絲網圈住,但可以看到「圈」外的片片住宅。在修建機揚時特意留神了綠化,蔥鬱的小樹林使人依然可以看出著名的武藏野那秀麗的風光。
幾年前還是駐日美軍的軍人住宅,全是鋼筋水泥的建築;如今人去屋空,廢墟一般的建築令人有些恐怖。
隆太穿過草坪,向停機坪走去。
幾十架白色的小飛機依次停在那裡。他一眼就找到了自己那架藍白橙相間的「蘆高」號飛機來。那是他十八年來最喜歡的Beach-craftBonanza飛機。
他上前習慣地用手愛撫了一下機身,然後取出駕駛席旁的檢查內容單。他依次看了一下方向舵、天線和副翼,又用手轉了轉螺旋器。
飛機的油儲箱位於主翼的下方。他打開下面的活栓放掉積水,這也是檢查項目之一,但他通常省略掉。由於每次飛行完畢,習慣上都要裝滿汽油,所以他從來不擔心油箱之間的縫隙會積水。
機身外的檢查五分鐘後結柬了。隆太坐進了駕駛艙里。
他靠緊坐墊,握住操縱桿,頓時心中充滿了高昂的興奮感。
他又從左到右看了一遍,確認了一下各個儀錶,接著喊了一聲「Swit」,便發動了引擎。
在引擎發動時,他又看了一下儀錶。
油箱的指示器上果然顯示「滿」,他打開了油門。
他確認飛機前後無人後,便舉起了右手中指,作出了要求起飛的信號。
他在等著油溫上升。螺旋槳飛速旋轉著。
這時,他已戴好了飛行頭盔,又聽了一下氣象報告,正好檢查一下無線電接收機能。
一切正常。
「請求升空。」他對控制塔說道。
隨著控制塔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