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陷阱

夕陽西下,小窗就要被黑暗吞沒了。砂見亞紀子出神地站在窗前。她看見小窗外有三級木頭台階,和門外木板圍成的平台,對面是空屋的牆壁,日光還沒有完全退去,這些景物依稀可辨。

黃昏時分都市發出的噪音,就像浪潮似的傳了過來。但亞紀子的四周,卻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靜逾世界。

志保和弓子離開後,另外一戶住家也搬走了。如今,這片公租房住宅區已經空無一人。聽說本月就要開始新小區的建設工作,這些像火柴盒一樣的房子,恐怕用不了一天,就能全部拆完吧。用不了多久,世人就會徹底將這裡遺忘了。

亞紀子的手臂內側,突然感覺到弓子的重量和體溫。她曾經抱著弓子,站在這裡,吹著同樣的風,看著同樣的風景。——然而,如今這一切都已經隨風而逝,弓子的那張小床已經不在,沙發、燈台、總是雜亂不堪的桌子、掛在廚房外面的那塊已經褪色變黃的布簾,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空蕩蕩的房間,和志保還在時完全不同。

只有那股氣味還殘留著,那瀰漫在空中,好似食物變質的氣味。如今聞到那股味道,亞紀子沒有任何不快的感覺,因為那是弓子的家的味道。在黃昏的空氣中,總是充滿著不可思議的鄉愁之味……

這時,亞紀子聽到了悄然而至的腳步聲。腳步聲來自房屋的轉角處,朝台階的方向靠近。亞紀子體內的警鈴響了起來,她走到門口,做好了應對來者的準備。

足音爬上台階,在門口停了下來。來者沒有立即開門,亞紀子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

大門靜靜地從外側打開了,一個身穿西裝的高個子男人站在門口,男人像是在昏暗的室內尋找什麼東西,他還沒有發現亞紀子的存在。男人轉身關上了門,穩穩噹噹地走進室內。

他朝亞紀子所在位置的反方向走去,走到以前放鏡台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腳步。亞紀子打量起男人,只見他雙腿修長,肩膀線條柔和。沒錯,他就是八月黃昏所見,如雕像一般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當時緊抱著他的志保,現在已經不在了。

男子環視四周,看到亞紀子後,突然吸了一口氣才說:「你在等我嗎?」

他特意用輕鬆的語氣說話。但直覺告訴亞紀子,他也繃緊了神經。這讓亞紀子冷靜不少。

「剛才失禮了……」見亞紀子不說話,男人又開口道,那男人口中的「剛才」,是說亞紀子打電話那件事吧。亞紀子離開玄海飯店後,打公用電話,約那男人到這裡見面。

男人拿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小小的火焰,照亮了打火機上裸女的浮雕。男人深吸了一口香煙說道:「剛才人多眼雜,不便細說。你說志保死前寫了一封信給你?」

「是的。」

「信裡面真的提到我了?」

「沒錯,而且,信里還提到了能夠左右你命運的事。」

男人前進了兩、三步,亞紀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三步,兩人始終保持著原來的距離。

「能給我看看嗎?」

「我有個條件。」

「我想你也不會白給我看。」

屋內光線昏暗,亞紀子看不清楚這個男人的面目,但還是能感覺出他在微笑。

「換個地方如何,到亮一點的地方去。反正我也沒做見不得人的事。」

「是嗎?但我還想待一會兒。我在這裡有事要辦。」

「真是個怪人。」男人懊惱地說,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熄。然後又撿起來,放進衣袋。

「交換條件是什麼,我洗耳恭聽。」那男人冷冷地說。

亞紀子張開早已乾澀的嘴,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儘可能詳細地告訴我,志保死時的情況。」

「這種事我怎麼知道。」那男人立即用嘲諷的口氣回答亞紀子說,「那女人是在這裡自殺的,當時我在家裡睡大覺,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你不想說是吧?」

「我不知道,你要我怎麼說?」

「你不想看信是吧?」

「你什麼意思! ……難道你……」那男人頓時乾笑一聲說,「難道你以為,是我殺了志保嗎?」

「混蛋,你還想繼續裝下去嗎?」

「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難道志保在信里是這麼寫的嗎?」

「你看過就知道了。」亞紀子一副冷嘲熱諷的得意樣子。

「別開玩笑了!」男人被激怒了,亞紀子卻感到自己的膽子,以驚人的速度在越變越大。

「她在信里說,如果自己突然死亡,那就是被你殺的。」

「騙人! ……」男人大吼。兩人隔著黑暗怒視著對方。

「既然不相信,那你為什麼要坂本裝成你來接近我?是想試探我的動向吧?這難道不是心虛的最好證明嗎?」

「你想錯了。」男人壓抑著感情說道,「的確是我讓坂本接近你的,但那是因為,無緣無故被你懷疑,覺得很不舒服而已,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讓那個男的對我動粗,想讓我停止調查是吧?」

「不是的。」這次他換上了一副勸解的口吻,「我只想知道,你在懷疑什麼,為什麼要調查我。坂本龍平說,你對志保的死懷有疑慮,並且,你還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如果你懷疑這個,那完全沒問題。因為志保的的確確是自殺的。我讓坂本可以收手了,但那小子卻迷上了你,之後發生的事,和我無關。」

「為什麼要利用坂本,自己卻藏在暗處?」

「我工作很忙,沒那麼多閑工夫和你碰面。」

「我看沒那麼簡單吧。還有一個更為重大的理由,志保死去的那一晚,你拿不出確鑿的不在場證明是吧!」

「我在家裡睡覺,的確沒人能替我作證。凌晨一點,在家睡覺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我再說一遍,志保是自殺的。你腦子沒問題,應該聽得懂吧?」

「讀過信就知道你在說慌話了。」亞紀子得意地吼道。

男人沒有回答。屋內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戶外已經不知不覺地掛上了夜幕。然而,已經習慣黑暗的亞紀子,看見男人一面沉思,一面由房間的中央,向北窗方向移動。男人站在窗前轉過身。

「既然這樣,我也想問你個問題。就像你說的那樣,志保在信里,清清楚楚地寫明了殺死她的人是我。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把信交給警察呢?」

亞紀子早就料到他會提這個問題,大笑兩聲說道:「我又不是模範市民,交給瞽察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和你談上一筆交易,我還能賺點閑錢花,你說是吧?」

「你要錢嗎?」

「第一個條件,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告訴我,志保死時的情況是什麼。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

「那我剛才也說過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交易也別談了。」

「我沒必要和你談條件,只要我想,現在就可以從你手裡把信搶過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我那麼傻嗎?」亞紀子說著,隨手打開了提包的搭扣,得意地展示給對方看,「不好意思,信我沒拿出來,放在家裡了。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帶你去拿。但如果你想傷害我的話,那封信就會送到警察手裡。臨出來之前,我和朋友說好了,如果再過一小時,我沒和他聯繫,他就會把信交給警察的。」

亞紀子把打開的手提包遞給男人:「不信的話,你可以搜上一搜。」

男人沒動,亞紀子收回提包。鎖上搭扣之前,亞紀子拿出從佐伯那裡借來的小型錄音機,然後,故意把提包掉在地上,用撿包的動作作掩護,把錄音機放在地上,並且按下錄音鍵。

「快說吧。你究竟用了怎樣的詭計,在門窗封閉的房間內,殺害了志保那女人。」

那男人依然沒有反應。只有一進一出的呼吸聲,在室內回蕩著。他在想什麼?在黑暗中,沉默是無與倫比的恐怖。

「你不說的話,讓我替你說怎麼樣?」

「……」男人沉默以對。

亞紀子沒等他回答,繼續說道:「八月二十一日的晚上,你來到這裡,打算殺害志保。說的詳細一點,那就有多種可能性。或許你們在外面會合,然後一起回到這裡。或許你為了不留下證據,讓她先回家,自己晚一點才來……」

男人側耳傾聽。

「總之,那晚,你陪志保去她想去的地方,或許你還說了很多好話,志保非常高興。去『銀鈴』買了她想要的洋娃娃,當然也是為了討好她,讓她聽自己的話……」

男人沒有作聲,默默地聽著亞紀子的分析。

「回到家後,你就拿出準備好的威士忌給志保喝。你自己也喝了一點吧。等志保喝醉,感覺變遲鈍後,你偷偷地把藥量足以致死的安眠藥,放進她的酒杯。志保迷迷糊糊地喝下摻了葯的酒。安眠藥要過三十分鐘才能起效,你就在這段時間裡,從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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