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意外的收穫

文子的丈夫伊能雅範,今年大概三十五、六歲,他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留了一個大背頭,發質乾燥無油。除了鼻子有點大以外,相貌十分端正,充滿了男性的陽剛之氣。他穿著一件雜色的方格襯衫,外面是一件髒兮兮的夾克,看上去,就像是個鄉下建築隊的包工頭。伊能的這副打扮,和經常身穿高級定製西服的蟻川國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巽志郎記起梨枝夫人曾說,他們相處不來,看來此話不假。但巽志郎想不通,蟻川為什麼會挑選這樣一個男人,來當自己的女婿。

面對在辦公室足足等了三十分鐘的巽志郎,伊能雅範毫無怯意地說了一聲「你好」就坐了下來。他瞥了一眼與巽志郎一起來的年輕刑警,態度非常輕蔑。

「有話直說吧。」伊能板著臉直視巽志郎。巽志郎的說話聲,也變得不帶感情。辦公室熱得就像桑拿房,坐在那裡,汗水也流個不停。

「蟻川先生被殺當天的早上,有人看到他家附近,停著一輛淡黃色黑邊中型轎車。我們調查後發現,您府上也有一輛款式相同的汽車。」

「您有什麼要說的嗎?」伊能沒有馬上回答,他從夾克口袋裡拿出香煙和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刻著黑色裸女浮雕的深紅色小型打火機,與他那隻粗糙的大手極不相稱。或許是他從酒吧或者夜總會裡拿來的吧。無論服裝還是隨身物品,都那麼不講究,伊能是個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男人。

伊能沉默了良久,巽忍不住開口道:「聽說蟻川先生被殺的前一天,你去鹿兒島出差了?」

「沒錯。」

警方早已調查過伊能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明。當時他說,自己在鹿兒島見客戶。伊能公司的狀況不佳,遠赴鹿兒島,可能是為了周轉資金。蟻川被殺當天的下午,伊能出差歸來,回到別府。經過調査,他的不在現場的證明非常完美。

「你出差的時候,汽車應該停在家裡吧?」

「是的。」

「有沒有借別人開過?」

「沒有。」

「那你太太平時會開車嗎?」

「除了接送孩子上幼兒園外,基本不怎麼出遠門。」伊能惜字如金,感覺多說一句會死似的。說完後,他就露出一副不想再談車子的表情。

「不好意思,聽說責社的經營情況不佳啊……」巽志郎突然改變了話題,伊能沒有回答。

「你經常向蟻川先生借錢吧?」

「沒有經常借。」

「那你是讓你太太去借的吧?」

「廢話,我從來沒想過要去貼岳父的冷屁股。這件事和案子有關嗎?」伊能顯得非常不快。

巽沉默片刻接著問:「還有一個問題,在『孔雀魚』工作的廚師坂本龍平,是你介紹給蟻川先生的吧。」

這話一問完,巽就在伊能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動搖。

「是的,有問題嗎……」他的回答聲中帶著警惕。

「他是怎的一個人,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只是我們公司一個老熟人的兒子,對方拜託我給他找個工作,我就幫忙介紹了。」

「那坂本龍平回別府的時候,會來向你問好嗎?」

「沒有過。」

「你們不常見面嗎?」

「是的,安排好工作後,就沒再見過他。」伊能用發誓的口吻,斬釘截鐵地答道。

伊能雅範的家,地處別府新興住宅開發區的一角,從家裡到公司只有一公里的距離。聽說伊能以前一直住在公司里,現在住的新家,也是三年前才建好的。開發區位於阿蘇山脈的山腳下,寬敞的車道貫穿坡度不大的斜面,天空中飄浮著若干道溫泉騰起的白煙。

伊能家是一棟白壁青瓦的新建宅邸。從外觀看,很難想像,這家的主人是一個鄉下的包工頭。或許在建造之初,設計師更多參考了文子的意見。所以,伊能那種隨便的性格,未能在房子上體現出來。

玄關旁蓋著塑料布的小型建築,就是車庫。那輛有問題的淡黃色皇冠轎車,此刻就停在裡面。午後的陽光照在上面,車身反射著剌眼的強光。

年輕的女傭正要去叫女主人,文子卻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對於刑警的來訪十分驚訝,睜大了眼睛注視著巽志郎。巽志郎也覺得很奇怪,他以為伊能已經通知過家裡自己要來。

文子穿著一件款式大膽的印度花布連衣裙,並且,在家中已經仔細化過妝。她定了一下神,然後擠出笑臉,將不速之客迎進客廳。

客廳的裝潢比較簡潔,庭院里種著一棵高大的海棗樹。從高原上吹下來的冷風,穿過海棗樹的葉片吹進客廳里。和剛才蒸籠一般的辦公室相比,這裡的氣候似乎已經進入了秋季。

女傭拿來了冰爽的涼茶。名叫香月的年輕刑警開口問道:「夫人您有駕駛執照吧?」

「有的。一因為大兒子已經上幼兒園了。必須每天開車接送。」

「那您回福岡也是開車去的嗎?」

「不是。我沒自信開車去那麼遠的地方。」文子注視著地面,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那七月二十九日那天早上您開車了嗎?」香月一步一步逼近問題的核心。大概是剛才詢問伊能時受了刺激,於是他打算在這裡一掃之前陰鬱的心情。

「七月二十九日……」

「對,就是蟻川先生被害的早上。」

「您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文子大聲反問。她逼著自己直視香月銳利的目光,並且,裝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但已經來不及掩藏驚慌失措的神色了。

「有人看見那天早上,您家的車子,就停在案發現場不遠處的空地上。」

突襲成功了,文子的心理防線即將被攻破:「這不可能,絕對……」

沉默片刻後,巽志郎對文子說:「是不是您家的車子,只要調査一下就知道了,提供線索的人,連車牌號碼都記下來了。」

一聽到車牌號碼這個詞,文子整個人都癱倒在了椅子上。她的臉色蒼白,厚嘴唇明顯地顫抖著。

「如果早說出來就好了……不說出來,就感覺心神不寧的……」文子抱著胳膊,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過了一會兒,她把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捏成了拳頭。

文子開始道出實情,一旦開口說,就巨細無遺地說到底,讓人聽得明明白白。看來文子的這種口才是與生俱來的。

這兩年,伊能建商的經營狀況越來越差。雖然各處都在大興土木,建築商應該有很多賺錢的機會才對。但大量外來資本湧入,地方的小建築公司逐個被擠垮。為了讓公司不至於破產,文子多次勸伊能向自己的父親借錢,但倔脾氣的伊能就是不肯。他說,自己平時對岳父很冷淡,蟻川會幫忙才怪。到最後還是文子上門求父親,她一共借了兩次錢,兩筆錢沒過多久都還清了。文子說,她這個倔脾氣的丈夫,比借錢給自己的父親更讓人頭疼。

今年七月,伊能建商承接了一個大項目。但倒霉的是,項目大廈剛剛完工,開發商卻破產了。開發商開出的支票,也變成了空頭支票,如果到了七月底,再想不出補救的辦法,伊能建商就回天乏術了。

七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伊能為了籌錢前往鹿兒島,文子也決定瞞著丈夫,再找父親借錢。儘管暫時只要借一小筆錢,就能緩解公司的狀況,但文子知道,丈夫無論如何,也不會向父親低頭的。

於是,她先打電話到飯店約了父親,說要在第二天早上回家商量。二十九日蟻川要離家辦事,幾天內都不會有空,所以只能早上去見他。

二十九日早上四點多,文子一個人駕車離家,七點鐘左右回到娘家。她把車子停在附近的空地上。前一天,她讓父親別鎖後門,到時候自己直接上樓去找他。文子這樣做是不想讓梨枝知道自己來過。蟻川也察覺到了文子的想法,八點沒到就自己下樓拿牛奶。但牛奶拿上來後,一直擺在床頭柜上,文子在的這段時間裡,他都沒有喝牛奶。其實,蟻川國光本來就不喜歡喝牛奶,之所以養成這個習慣,只是為了調節腸胃,所以每次喝牛奶都是能拖就拖。

這次文子來借的錢不多,蟻川也很爽快地答應,第二天就把錢匯入銀行。於是文子就在八點半左右,從後門離開了。這期間,她沒有碰到任何人。蟻川大概是在她離開後,喝下牛奶的。

蟻川死了,原本答應的借款也沒有到賬。幸好收支票的人了解事情的經過後,答應退還支票,伊能的公司才避免破產。以上就是文子未向警方坦白的實情。

「……沒有馬上說,是不希望別人知道我丈夫的難處。老實說,如果那天借錢的事,被梨枝和楠經理知道了,恐怕會對我們非常不利。父親居然在我走後就死了,真是太不湊巧了。他們兩個肯定會說父親的死和我有關係,到時候,我就百口難辯了。但若是父親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我不敢想像失去他,這個世界會有多麼可怕。」

話還沒說完,文子就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和上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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