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狀況

巽志郎來到福岡警察署,拜訪真田刑警部長。警察署後面種著很多樹,夏日裡強烈的陽光,照射在繁茂的綠葉上。

「死亡時間是今天凌晨四點多。雖然在現場洗過胃,並且馬上送往醫院,但她的意識還是沒有恢複。」

真田叼著煙,有些不耐煩地回答巽志郎的問題。

「她吃了什麼葯?」

「是一種名叫苯巴比妥的安眠藥,就是那種孕婦服用後,會生出畸形兒的問題藥物。這種藥物磨成粉末後,只要少量就能致死,而且味道非常苦,死者大概是混著威士忌,一口喝下去的,因為在杯子里,也檢驗出相同的藥物。而且,她在服藥前就已經喝了不少酒。」

「這就是說,她在服下安眠藥之前,就喝醉了?」

「大概是這樣吧。」

「會不會有人騙她服下這種很苦的葯?」

「你問這個啊,」真田刑警部長苦笑著說,「其實,我也問過相同的問題,醫生說不是不可能,但從現場狀況來看,除了自殺以外,應該沒有別的可能性。屋內門窗緊閉,房間的大門還是從內側上鎖的,後門用木板釘死,上面也沒有最近撬動過的痕迹。哦,對了,房間里只有一扇窗戶沒有上鎖,就是正門旁邊那扇窗戶。但那窗戶很小,人不可能爬進去,也不可能通過窗戶,順利地打開大門。因為窗戶和大門之間,還有一道屏風。」

「那個嬰兒就躺在窗戶下面吧?」

「是的,那個小嬰兒只有四個半月大,還不會坐。」真田的語速越來越快,看來他是個急性子。其他警察署的刑警,對他認為毋庸置疑的自殺案刨根問底,這讓真田覺得很不痛快。

「這案子都有遺書了,還用得著懷疑嗎?」

「你們核對過筆跡嗎?是神崎志保本人寫的嗎?」巽志郎依然一臉溫和地問道。

「這一點有些微妙:只能說遺書上的字跡,和本人的筆跡十分相似。因為那女人幾乎不寫字,缺乏對照的資料。但只要不是別人的字,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吧。」

巽志郎沒有表示肯定,他換了一個問題:「那麼,自殺的理由,也調查清楚了嗎?」

「那女人表面上是個酒吧女,其實,做的買賣和妓女無異。但她長得不怎麼樣,而且都三十多歲了,還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個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的孩子。她的生活肯定很辛苦吧。您只要去過現場就明白了。我們一開始判斷,是因為生活困苦,因絕望而導致的自殺,但後來發現了新的線索。」

真田在巽志郎面前,第一次露出敏銳的目光。他掐滅煙頭,抬起身子,裝模作樣地好像要抖出王牌似的說道:「那女人為自己買了三百萬的人壽保險。受益人就是那個名叫弓子的小嬰兒。」

巽志郎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哦……是什麼時候投保的保?」

「簽約還不到五天吧。她大概不知道,簽約後兩年內自殺,保險公司是不會付賠償金的。」

「那麼說她是為了把錢留給孩子,才自殺的?」

「那種女人也會疼愛自己的小孩。想起來也怪可憐的。」

該問的都已經問完了。兩人沉默了片刻,巽突然問道:「那個孩子的親戚找到了嗎?」

「找到了!那個女人的母親再婚後住在柳川,雖然不是很情願,但還是同意收養孩子。騙保是落空了,但孩子總算有人撫養了。那女人也該瞑目了吧。」

真田朝窗戶外長長地吐了一口煙。

就在三天前,巽志郎在車站後,那家名叫朝見的小酒吧里,見到了後藤由美,也就是死去的神崎志保。今天早上,當聽說志保自殺身亡的那一瞬間,巽感到某種東西觸碰到了心弦。但剛剛從負責本案的刑警那裡,打聽到了現場的狀況,結果,巽的疑惑又漸漸地消失了。

「對了,警方是怎麼發現她自殺的?」巽志郎正打算放棄追査這條線索,多問了一句以保萬一。

誰知,真田刑警部長卻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他敏起眉頭,抖了抖煙灰,思考片刻後,才用沉重的口吻說出亞紀子接到電話這件事。在巽心中,剛剛就要沉底的疑惑,又浮了上來。

「志保在電話里說,嬰兒要被殺害了?」

「反正砂見亞紀子是這麼說的,但那女人的話和現場狀況有矛盾。據我們的判斷,應該是志保在服下大量安眠藥後,精神錯亂,然後再打電話給砂見亞紀子,說了一通胡話。而且,我覺得砂見這個女人也有問題。她接到那種電話後,為什麼沒有立即聯繫警察,這就很奇怪。而且,當時我聞到她嘴裡有股酒味兒,她說自己是喝醉了,被電話鈴吵醒的。所以,我覺得那女人的話不能當真。」

巽志郎記住了砂見亞紀子這個名字。他想去見見她,但又覺得沒這必要。或許真如真田所說,亞紀子的話和現場情況相悖,志保還是死於自殺吧。……看來,那一瞬間浮上心頭的疑惑,還無法推翻他根據多年經驗所做出的判斷。

走出福岡警察署,巽志郎自然而然地朝「同和生命」保險公司福岡分社走去。同和生命保險公司就是和志保簽下三百萬人壽保單的那家保險公司。這家保險公司,也是一家全國知名的企業。

中年股長出來接待了巽志郎。他說和志保簽約的那個業務員藤枝,已經調到總公司去了,三天前已經前往東京赴任,而自已就是藤枝的直屬上司,志保的事他也有所耳聞。

志保是死前十天打電話來,要求買保險的,大約兩周前,藤枝在酒吧里認識了志保,當時,志保很耐心地聽藤枝介紹了人壽保險的相關事宜。後來一聽說是志保要買保險,藤枝二話沒說,就趕到了她家。之後,志保很爽快地簽了約,這其中也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股長的回答也簡單明了。之後他又很平靜地說:「有關『如果在簽約後兩年內自殺,就拿不到保險金』的規定,藤枝應該和志保提過。事實上,為了高額保險金自殺的人也很少。」

走出「同和生命」保險公司分社的大門後,巽志郎不禁想起了三天前志保的模樣。她額頭狹窄,臉上掛著陰鬱的表情。

他找志保來是為了打聽坂本龍平的事,一番詢問後毫無所獲。就和之前調查玄海飯店案件時一樣,她說自己和坂本,只是一夜情的關係。

據志保回憶,坂本是今年春季,在朝見酒吧出現的,但他不常來,店裡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職業和住所。六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十一點左右,朝見酒吧關門後不久,志保在回家的途中,偶然遇見了坂本。坂本以為朝見酒吧還沒關門,正打算去坐一會兒,志保告訴他酒吧關門了,坂本便邀請志保到自己家去。至於那晚是誰主動的,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兩人在坂本家過了一夜。

警方在調查玄海飯店的案子時,一開始沒査出坂本的住所和職業。大概過了五天,坂本在酒吧出現,警方這才找到他,讓他為志保作不在現場的證明。

坂本看上去像個兇狠的混混,其實只是個膽小怕事、愛慕虛榮的傢伙。他在酒吧里經常吹牛說大話,而且,付錢也很爽快,每次花的錢也不多。巽志郎從志保口中,打聽到的消息只有這些,至於蟻川國光被殺那天早上坂本的行蹤,志保就不知道了。

志保對於巽志郎的提問,回答得很不耐煩,但也非常爽快,看似沒有隱藏。對於一個干這行的女人來說,志保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她不會開玩笑,也不懂禮貌。巽志郎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個很機靈的女人,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綜合自己的印象,發現這一帶做吧女兼職出台的女性,都是這個脾氣。

但有一點,是巽志郎無論如何也意想不到的,志保居然已為人母。巽志郎相信,一個女人被稱作「母親」的時候,叫她的人是不會在乎她的年齡、職業、生活環境、以及人生觀的。母親具有無論何種男人都無法匹敵的神奇力量。

巽志郎沒有孩子,但在十多年前,他曾當過一段時間的父親。他的兒子是一個早產兒,出生時,在媽媽的肚子里待了還不到七個月。結果一年後,那孩子還來不及度過自己的一歲生日,就又回到了天國。妻子為了孩子付出的努力和艱辛,都深深地印刻在了巽志郎的腦子中,讓他終身難忘。平日里靦腆內向、性格宛如少女一般的妻子,想不到身體中竟然蓄積著如此驚人的力量,這讓巽志郎感到誹常驚異。

神畸志保雖然情況不同,但她和妻子一樣,也是一位母親啊……

巽志郎走在遊人如織的護城河畔,附近存有福岡城的遺址,當日艷陽高照,但遊客還是很多。他一邊走一邊思考,開始逐漸接受志保自殺的說法。

但他還是有一個心結沒有解開,志保這麼快就選擇自殺,這和自己有沒有關係呢?因為就在自己找她了解情況的兩天後,志保就吃下了安眠藥。是自己逼急了志保,迫使她立即自殺,來完成計畫呢?還是巽志郎在找志保之前,她就已經決定兩天後要自殺?

「不對!」巽志郎十分肯定地說,「志保的自殺,應該和自己無關,如果她早就做好了自殺的準備,自己的來訪,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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