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第三章

一旦在有些昏暗的審訊室里相對而坐,治枝那艷麗嬌嫩的膚色,竟然使得杉森也感到有些眩目了。她有著相當明顯的雙眼皮,鼻尖略微上翹,彷彿是用手捏過的,身材勻稱豐滿,是屬於那種健美的現代型摩登女性。

「據說,出事的那一天,你是五點四十分左又離開公司,八點多回到在阿佐谷的自己家裡的吧。」杉森把年輕的刑警已經調查過的問題,又複述了一遍。

「是的!」治枝用她那像是天生的低嗓音回答道。

「可是,從位於日本橋的公司,回到你的家裡,路上不是用不了兩個半小時嗎?」

「我要拐到新宿買東西呀,到時裝首飾店和書店去逛悠了一會兒。」

「你一個人?」

「嗯!……」治枝直率地表示,由於每家商店裡都是人群擁擠不堪,因此,也不知道店員是否還回憶得起來自己。

關於回到家裡的時間,只有母親和弟弟作證,並無親屬之外的證人。這也就是說,當晚五點四十分左右,比鵜澤早離開公司的她,有可能於案件發生時,本人就在現場。

不過,盡眢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治枝的神態卻相當鎮靜。據說,最近的年輕人,已經頗有些老練了,只要自己尚未被斷定是殺人犯,對於被帶到警察面前接受審訊什麼的,也並不怎麼顯得驚慌失措。

治枝很坦率地承認了跟佐吉的關係。

「希望將來結婚的吧?」

「有一個時期,曾經做過那樣的美夢。可是,他太太體弱多病,又有孩子,所以……」洽枝垂下長長的睫毛,語氣變得沉重起來,「一開始,他就對我挑明了,別指望能夠跟我結婚……如今,我已經對此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想找個更年輕的,和自己鉬稱的人,可是……」

「是由於現在還沒有找到,所以才和他繼續保持著關係的嗎?」

「啊,也不光是這樣……」治枝像是有些羞於啟齒,頗有些難為情似地笑著說。

照她的回答看來,似乎和抱有殺害佐吉的動機,有著相當大時距離。不過,這些也未必不可能是出於她的演技。

「可是,難道你就不對佐吉的太太,感到十分嫉妒嗎?你今年才二十四歲吧。有兩年多的來往的話,那你從二十一、二歲時起,就已經成為佐吉的人了吧。作為女人,這時是無比珍貴的青春年華哪。你難道不認為:既然你對他奉獻了青春,他就應該對此承擔責任,哪怕為你捨棄家庭,也在所不惜嗎?」

「所以說,大約在一年前,我也深感苦惱過一個時期。要是我軟纏硬磨懇求結婚,他多半會跟我就此分手;可是,照這樣維持現狀,拖延下去,我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凄慘了……」說到這兒,她掠了下前額,將要垂下的一絡頭髮,揚起臉來,「可是,如今我已想通了。男女之間的關係,不是也可以有著各種不同的形式嗎?」她那雙服皮下面烏黑的眸子,居然有些濕潤了,卻依然毫不退縮地直視著杉森警部。

「鵜澤先生住在佐吉科長家,再往前一站路的地方,這你知道嗎?」杉森暫且轉換了話題。

「我當然知道。」

「鵜澤先生到底為什麼,要在那條路上行走,你是否知道其中原委?」

「嗯,直到那天為止,那應該是里期四吧……」

杉森忽然面露驚訝之色,反問道:「你說那個星期四,那又是怎麼回事?」

這回輪到治枝眨著眼皮,反覆大量起警察了。

片刻之後,她像是疑心警方是在早已掌握了一切情況的基礎上,進行詢問似的,臉上顯露出很育些複雜的表情,開始說了起來。

「在那地方的前面,有一家專賣燉雜碎的小吃鋪,鵜澤先生常去那兒。不過,也不是說他天天往那兒跑。他似乎很喜歡小吃鋪老闆的女兒……」

要問治枝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的話,那還得從頭說起。

大約一年以前,為了和佐吉的關係,她感到異常苦悶,左思右想,覺得還是索性跟佐吉妻子,當面把話挑明白的好。

於是下班以後,她就徑直前往佐吉家,但汽車到站後,治枝一下子又猶豫起來,離開車站的腳步,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在半路上,她恰好與從後面走過來的鵜澤相遇。治枝突然間決定,把這事跟鵜澤商量一下。雖說鵜澤並非自己的直接上級,但他畢竟歲數較大些,顯得老成持重,另外,在以往參加公司組織的旅遊活動肘,也發覺他確實為人很是忠厚誠實。

鵜澤把治枝帶到了那家小吃鋪門前,這兒靠近一片新建住宅區的入口處,佐吉的家也在這片住宅區內。他解釋說,平時散步的時候,總要順便到這兒來走一遭,已經成為習慣了。

治枝毫無保留地,向鵜澤傾訴了鬱積在胸中的苦悶,鵜澤聽後即表示,像你這樣年輕的姑娘,還是找個和自己般配的對象,早早嫁了為好。

跟治枝交談一陣之後,鵜澤便不斷地朝賬台後面,一位約莫二十來歲的姑娘招呼搭話。她那張白凈的圓臉胖嘟嘟的,頗有些討人喜歡,像鵜澤這樣歲數的男人,很容易對這類女孩子產生好感。

那姑娘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她和父親兩人經營著小吃鋪,每逢周四和周六晚上,還要去會計學校聽課……鵜澤眯縫著眼睛,讚揚姑娘的神情,給治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雙方的年齡和境遇,如果相差過大的話,歸根到底,是無法結成伴侶的。」他獨自嘟噥著,既不像是對治枝說,也不象是對自己說的話。

「鵜澤先生本來是個正派人,雖說不時上那家小吃鋪去,可我想,恐怕也不致於那麼頻繁。再說。星期四晚上,那個姑娘應該去會計學校聽課了,他為什麼還要在那一帶步行呢?真是令人費解……也許,最近那所學校的上課日期,突然變動了吧。」

這小吃電連杉森刑警也回想起來了。那家名叫「賞菊」的店鋪,雖然面積較為狹小,但卻十分整潔。光憑是由父女兩人一起經營這一點,就可斷定不會猜錯。不用說,刑警已經向「賞菊」查詢過了。非但如此,還對現場道路前面的那片住宅區,挨家挨戶進行了查詢,凡是和鵜澤有過接觸的人,無一遺漏,可仍然是毫無收穫啊。

杉森警部回憶起了那位擔任查詢的刑警的報告。當時,「賞菊」的老闆也回答說:不記得有那樣的顧客來過,女兒正在店堂內,忙著擦拭桌椅,也只是簡短地說了句什麼,附和著父親的答話。「賞菊」的父女倆,為什麼對關於鵜澤的情況,如此守口如瓶呢?

「——並不是有礙於星期四的原因……我總有些覺得,鵜澤先生不是被人認錯而遭誤殺的,難道不可以認為,殺人犯不正是認準了鵜澤,才下手行兇的的嗎?……」治枝沉吟良久,用手指貼著鼻尖,凝眸獨自嘟噥道。

這種意見,顯然是對她自己有利,不過,聽起來,她這話也像是充滿了真切的實際感受。

「哦……為什麼?」杉森反問道。

「不,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理由……可是大家都說,鵜澤先生從未跟誰結下過怨仇。不過,在如今的社會上,因為某種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而突然招致仇視,並終於被害的人,恐怕也不是沒有,誰又能未卜先知呢?討厭電視或鋼琴聲什麼的,僅僅是為了剌耳的汽車喇叭聲,就被人刺殺之類的事,在這個時代里,不是也屢見不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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