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她死亡 第五章

事到如今,八十川邦雄的犯罪行為,已經無庸罝疑。顯然是八十川殺害了京子,卻暗中將妻子佐知子的遺體,和京子的屍體進行了調換,從而順利地騙取到了死亡診斷書,隨後又把京子的屍體,殘忍地送入了火葬場……

人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真田瓜兒寶沿著寧靜的住宅街的坡道行走,強壓著憤怒的的火焰,反覆地思考著。

現在剩下的疑問點就是:八十川為什麼非要在妻子死亡的同時,下手殺害京子呢?

首先想到的,是佐知子的妹妹和枝的存在。八十川實際上跟和枝關係十分密切。他曾許諾過,一旦體弱多病的佐知子死後,就把和枝作為妻子娶過來。同時,他又讓京子也抱著同樣的期望。並且,當佐知子終於「退場」時,他選擇了和枝,從而拋棄了京子……

可是,在這番推理中,總好像有些不協調感。難道非要殺害京子不可嗎?

如果京子是能左右八十川小說評論的、富有實力的編輯的話,那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

不,這是由於自已過早地傾向於,八十川邦雄比愛京子更愛和枝的假定的緣故。作為一個男子,即使客觀地考慮,也會覺得京子比和枝年輕,具有嬌嫩艷麗的魅力,因此佔據著明顯的優勢。

那麼,反過來,如果設想:八十川邦雄不得不跟和枝結婚,是由於有某種重要的債務,或者被抓住了什麼把柄的話,又將會怎麼樣呢?真田瓜兒寶忽然想起了今天下午,八十川家對門那個主婦說過的話。和枝一直跟八十川夫婦住在一起,但去年春天,她卻遷入了附近的一幢公寓。

去年春天——這和八十川獲得雜誌的新人作家獎,竟然是在同一個時期……

在坡道拐角處的前方,真田瓜兒寶認出了和枝那幢公寓的燈光。公寓建造在八十川邦雄的住宅後面,那片茂密的樹林陰影處的低洼地里。這是與京子居住的那幢公寓相仿的、陳舊的木結構房屋,但居住者更多些。

和枝的房間在二樓的西面……

下午離開藤井醫院後,真田瓜兒寶就把這些情況都調查清楚了。並且,他還叫住了兩位住在這轤公寓里的家庭主婦,成功地收集到了關於和枝姐姐佐知子的情報。當然,也是藉助於在松村醫院使用過的「結婚調查」的手法。

據說和枝是二十七歲(儘管看上去並不太年輕),佐知子二十九歲。由於京子也已經二十六歲了,所以,即使當著醫生的面前,把二十九歲的佐知子的遺體稱作是京子的,恐怕也不致於露餡。至此,真田瓜兒寶已經洞察了八十川邦雄的犯罪行為及詭計手段。

據說,和枝沒有結過婚,也許是擔心臉上的傷疤吧,她沒有找到固定的職業,而是學了點裁縫手藝,在鄰近兜攬些衣服縫製的零活。在和枝還跟八十川邦雄住在一起的時候,真田瓜兒寶曾經詢問過的那兩位主婦,曾經委託她縫製連衫裙,但她遷入公寓後,不知為什麼,拖了很長時間仍然沒有縫製好,後來乾脆不做了。一位住在二樓、與和枝相鄰較近的主婦疑惑地說,最近幾乎聽不見,和枝房間里的縫紉機聲轉了……

凌晨零點多,四周夜幕籠罩,雨後一片寂靜,公寓的窗戶幾乎都熄滅了燈光,但是西面的和枝的房間里,卻泄露出青白色的日光燈的燈光。

和枝已經不再經常做裁縫活,連縫紉機也難得使用,深更半夜的、還在幹什麼……

一種大膽的臆測,漸漸地在真田瓜兒寶的頭腦中產生了……他踩踏著吱嘎吱嘎作響的樓梯,一路往上走去,站在了和枝房間的門前。從門縫裡透出幾線燈光,但聽不到屋裡有什麼響聲。

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什麼人?……」不一會兒,屋裡面傳出了低聲的問詢,這種聲音,真田瓜兒寶似乎聽到過,好像帶著一些驚訝的語氣。

「是姐夫嗎?」

就像回答對方似的,真田瓜兒寶又敲了一下門,便「咯吱」一聲,轉動了門把手。

「狗娘養的!……」房門才打開了一條縫,真田瓜兒寶立刻使勁推開房門,側身擠入,反手便關上了房門。

「你就是……是白天來過的那個……」

和枝嚇得不禁後退了一步,帶著一副責怪的神情,打量著真田瓜兒寶,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正是!……我就是三谷京子的熟人真田瓜兒寶。」真田一邊答道,一邊以敏銳的目光,迅速地環視了一下室內。

裡面房間的門口,懸掛著厚厚的帘布,但現在半掀開著,可以清楚地看見亮著日光燈的、六張榻榻米大小的內間。牆邊放著一台縫紉機,但卻罩著布罩子。在一張大型寫字桌上,攤放著數冊書籍和一疊文稿紙。一支擰去了筆帽的鋼筆,隨便擱在書架上,顯然可以看出,剛才她還在用這支筆,在文稿紙上疾書不止。

文筆纖細,又多少有些陰沉憂鬱的「八十川邦雄」的小說章節片斷,在真田瓜兒寶的頭腦中迅速掠過。

「果然就是你吧,真正的執筆者。」他把視線回到站立不動的和枝身上,「你就是八十川邦雄的代筆作者。你之所以在他剛獲新人作家獎以後,就遷入了這幢公寓,恐怕是為了盡量避免別人的懷疑吧。作為報答,他曾許諾,一旦佐知子去世,他就跟你結婚。」

和枝扭過臉去,走入鋪著榻榻米的裡間屋,掀開窗帘的一角,凝視著外面漆黑的夜色。

「另一方面,八十川面對著嬌嫩艷麗、富有青春魅力的三谷京子而不能自禁,跟她發生了那種關係。並且,也向她立下了將來要和京子結婚的誓言。可是,如果他對京子恪守信用的話,你也許就會憤然擱筆,不再為他寫小說稿的吧。不過,若他跟你結婚的話,被他拋棄的京子,必然對八十川恨之入骨,並且進一步也清楚,你在代筆這一事實,毫不留情地將其公諸於世。結果,他緊緊抱住虛偽、空泛的新人作家桂冠,殺害了京子。不,你一定也參與了殺害京子的犯罪活動!」

沉默。令人難堪的、滯重的沉默……

隱隱約約聽見哪家的時鐘,「當!」得一聲敲了一點。接著,和枝突然嘆了口氣。接下來,她開口說話了,出人意料,語氣相當冷靜。

「剛才你只說對了一半。」

然後,她慢慢地回過頭來,注視著他,那隻焦點正常的左眼裡,充滿了奇異的悲哀的目光。

「確實,以姐夬的名義發表的小說,全都是我寫的,我就是這樣,不願在大庭廣眾前出頭露面……姐夫始終念念不忘想當作家,他讀了我心血來潮寫的小說後提出,務必讓他把這篇小說,作為應徵新人作家獎的作品。當時,我只是想,要是以姐夫的名義發表,那是多麼有趣的玩笑啊……」

「那麼,那篇小說入選了嗎?……」

「是的。這樣一來,就不能向後退卻了。受姐夫的委託,我又寫了起來。正像你推測的那樣,為了避免引起不時登門的、編輯部人員的注意,我遷入了這幢公寓。可是,從我自己的立場來說,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真田瓜兒寶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本來就是為了自己的滿足而寫作的,如果能因此而使體弱多病的姐姐高興的話,我也將感到欣慰。姐夫對別人說過,妻子對他寫小說一事,感到甚為不滿,他想努力改變作品甚少的狀況。但實際上,姐姐對八十川的嶄露頭角,根本是欣喜異常的。當然,她並沒有覺察到,是我在暗中代筆寫著小說。」

和枝頗為沉著冷靜地說著,聽起來給人以真實可信的感覺。

「那麼……關於三谷京子的事情……」真田瓜兒寶瞪著眼前的女人。

「直到今天下午你到這兒來為止,我還不知道姐夫有這樣的情人。不過,我站在走廊里,聽到了你和蛆夫的對話之後……立刻就猜測到了一件事情。」和枝第一次垂下了眼瞼,語調變得陰鬱低沉了。

「姐姐猝死的那天晚上,我神志恍恍惚惚的,尚未潁及到料理後事,向殯儀館聯繫。當時,藤井醫生擔心我的身體健康,特地再次為我作了診察。於是,姐夫馬上就對醫生要求道,和枝因為悲慟過度,大傷元氣,請注射一針鎮靜劑,讓她睡上一段時間吧。就這樣,還不等我開口講話,醫生就給我打了針。因此,我一直睡到天亮。現在回想起來,姐夫多半是在這段時間裡,把姐姐的遺體,搬進了那個叫京子的女性的公寓里。他把栽著姐姐遺體的車子,停靠在現場附近,然後走進公寓,殺害了京子。例如,用手掌捂緊鼻子和嘴巴,令其窒息而死——用這種方法,在外表看起來,與病死是沒有多大區別的——八十川邦雄把京子的屍體藏入壁櫥,隨後把姐姐的遺體藏進房間,並打電話叫醫生來。醫生根據宮外妊娠的癥狀,診斷為已死並聽信了姐夫的話,填寫了三谷京子的死亡診斷書……」

到底還是和枝的思維敏捷,對八十川的犯罪活動作了推理。然而,她看到真田瓜兒寶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縷微妙的目光以後,又接著往下說了起來……

「如果你非要懷疑,我也是同謀的話,那是你的自由。不過,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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