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遺書 第二章

星期天的下午,清脆的電話鈴聲,在寧靜的家裡,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兩次……三次……

真沙子坐在自己房間里的書桌跟前,紋絲不動地側耳傾聽著。

四次……

父母應邀,去參加一個親戚的婚禮了;已經就職工作的哥哥,也在上午就出去了。因此,現在家裡只有真沙子一個人,不管怎麼樣,由於真沙子的房間,距離走廊拐角處的那架電話機最近;所以,只要真沙了在家,率先拿起電話聽簡的,多半便是真沙子。

等到第七次電話鈴聲響過之後,她站起身來,朝走廊跑去。

電話鈴聲執拗地響個不停,她拿起聽筒,輕輕地放到耳朵上,對方默不作聲。雖然從聽筒裡面,似乎可以聽到隱隱約約的呼吸聲,但是,無法判明這究竟是誰。

「喂,喂?……」

仍然無人回答。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之後,傳來了對方擱下聽筒的「咔嚓」一聲,真沙子又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果然不出所料,跟昨天夜裡一模一樣!

昨天半夜零點三十分左右,已經遇到過兩次這種事了。兩次都是如此,真沙子剛一開口,對方就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

自從昨天半夜接過電話後,真沙子左思右想,考慮良久,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撥了榮子家的電話號碼。因為她總有些懷疑,這迷一般的不開口的電話,就是榮子打來的。

但奇怪的是,無論真沙子怎樣呼喊,對方電話也沒人答話。真沙子連續撥打了五次電話,眼看已將近凌晨一點了,仍然一無所獲,最後只得作罷了。

真沙子坐在椅子上,書桌上攤開著一本剛讀了個開頭的科林·威爾遜 的小說,但她卻漫不經心地,眺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連日來都是秋季特有的那種陰天。在白茫茫的雲層下面,新建住宅區的樓房,鱗次櫛比地排列著。不時傳來郊外電車那倦怠似的聲響。

她疑心昨天半夜裡,打電話來的就是榮子,這也是不無道理的。

自從那次在大學附近的國營電車站台上,險些被推落鐵軌以來,已經八天過去了。雖然當時因為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與榮子相似,而使真沙子大吃一驚,但畢竟還不能很有把握地斷定,這確是屬於榮子所為。也許那個女人的身材與服裝,恰好與榮子相仿,再說,當時既沒有看清楚其相貌,也不可能目睹對方的作案過程。

然而意外的是:五天以後的一個傍晚,真沙子又遇上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事件。

真沙於的家庭住宅,被一片田野樹林所包國著,因此,從私營鐵路車站下車後,還要步行十五分鐘左右,才能趕到家裡,途中還有好幾處沒有住宅的荒僻地段。

那天,真沙子下午四點鐘下課後,參加了俱樂部的集會;然後又同寺井一起,吃了點果醬夾鹹肉的甜餅,步行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鐘左右了。

如同藍黑色墨水般緩緩流淌的暮靄,籠罩著行人稀少的路面。沿著灌溉水渠悄悄步行的真沙子,忽然感覺到;在右側那道不太高的堤壩坡上,似乎有誰在躡手躡腳地、悄悄挪動著身體。她剛一抬頭仰視,只見一塊比腦袋還要大一圈的石頭,骨碌碌地急滾而卞,轉跟間就沉重地硒在身後的路面上。

真沙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恐地停住了腳步。就在這時候,她清楚地看到:一個身穿粉紅色衣服、體形削瘦的女人的背影,在堤壩的草叢中,迅疾跑向了遠處,很快便無影無蹤了。

她感到,那女人在肩頭晃動的捲曲的長頭髮,與上次在國營電車坫台上發現的女人完全吻合。雖然這次也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面容,但疑心那就是榮於的直感,卻越發地強烈了。榮子平時最愛穿粉紅色的衣服,何況這天在學技里遇到榮子時,她穿的好像也就是這種款式的粉紅色連衫裙。

並且,為什麼只有當我跟寺井在一起暍咖啡、或吃點心什麼的消遣之後,才發生這種事情呢……

直到現在,榮子還愛著寺井嗎?也許是看到我們在一起,那賤女人就心生嫉妒吧……

真沒想到,當時自己對寺井說的那句,並沒有什麼明確表示約話,現在居然變成了極其可怕的暗示,至今仍在心中回蕩不已。

萬一,她竟然要謀殺我的話……

由於還缺乏確鑿的證據,並且懷疑的內容又非同尋常,因此,真沙子即使在學校與榮子相遇,也無法貿然啟口詢問。再說,這個星期內,榮子好像經常逃課。縱然碰巧遇見了,也不知道是否是出於偶然,她總是跟著別的同學廝混在一起,就連從容不迫地和她講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真沙予與榮子在高中時相交頗契,堪秣摯友,但進入大學以後,各自都又交上了新的朋友,榮子果真是兩次企圖謀害我嗎?……

昨天半夜打來的奇特的電話,是表示對我今後行動的警告嗎?……或者,還是有什麼別的意圖……

真沙子緩慢地站起身來,關上窗戶並且鎖上房門。鎖門時的這個動作,使得真沙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跟榮子坦率地交談一下吧!……

可以料想,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那個恐怖計畫的失敗的,但只要能面對面地進行交談,多少總可以探測到一些,對方的心理活動吧。

假如榮子是因為誤解而憂慮過度,那就不得不把自己與寺井的真正關係,和盤托出了吧。

對,一定能互相理解的。我們是有著三年多交情的好朋友,而比什麼都重要的是,兩人同樣是十八歲!……

一旦下定了決心,真沙子就毫不猶豫地開始行動了。她把大門鑰匙,藏在那隻橡膠做成的花盆的背陰處,就離開了家裡。

榮子的家也在郊外,但由於電車線路的所有權不同,所以,必須先乘一段私營電車,接著換乘國營電車,然後再搭乘另一家公司的私營電車。這樣,路上大約需要用掉一個半小時,到達榮子家附近時,已將近傍晚五點了。

這兒是高級住宅街,即使放在市內,也屬於屈指可數之列,與那些兩旁羅列著雜七雜八的店鋪的商業街迥然不同,傍晚時分,這裡已經是一片寂靜,簡直有些陰森森的感覺。在白色的水泥道路的兩旁,豎立著石牆和高高的樹籬笆,各種不同風格的建築物音樂可見。

榮子的家,是一幢西洋式建築物,在深奶油色的牆上,鑲嵌著裝飾性的石塊,黑色石塊砌造的粗煙鹵、和傾斜度很大的瓦屋頂,帶有一種獨特的重量感,四周瀰漫著略顯陰鬱的異國情調的氣氛。

真沙子走上了一條用砂石鋪成的私宅小路,兩旁栽種著成排的喜馬拉雅杉樹。打量著自己從高中時代開始,就來玩過好幾次的這幢住宅,一絲淡淡的懷舊之情油然而生:上了高三以後,在高考複習期間,榮子父親曾多次邀請我們好兒個同學,到他這兒來吃晚飯。有一次,她父親還在豪華飯店的餐廳里,以豐盛的午餐,招待了真沙子和榮子。當時,自己剛從學校,參加完模擬考試回來,席間還有一位風度翩翩、英俊瀟洒的美男子,他是榮子父親的親密部下……

往事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地浮現了出來。

榮子的父親,是一家名聞遐邇的商業公司的高級職員,似乎也是個具有豐富的海外生活經驗的人。記得曾聽榮子說起過,父親目前正在墨爾本新建立的分公司,指導職員們開展工作,要到一切都走上正軌,才能夠離開那兒,預計今年秋末即可回家。

榮子的家裡,還有一個在上高中年級的弟弟,以及剛四十歲出頭的繼母。榮子姐弟兩個的生身母親,是榮子上初中時因病去世的,大約三年之後,榮子上高二那年春天,父親娶了後妻。真沙子在榮子家見到過她兩、三次。那是個身材高大,肌膚細膩,略帶西洋情調的,萵雅超俗的女人。但是,連真沙子都能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名義上的女兒榮子,似乎存在著很重的戒心。

在雕花的桃花心木大門前,真沙子按響了蜂鳴器。奇怪的是,這時候在真沙子的心中,並無緊張和警惕的感覺,也不覺得有什麼恐怖感。這大概是由於真沙子具有遇事不慌的性格的緣故吧,何況,一旦來到值得回憶的朋友的家門口,就不由得感到,最近自己的那些推測,以及親身經歷的事情,彷彿全都成了遠離現實的幻影。

真沙子接連按了三次,蜂鳴器在住宅內,斷斷續續地響著,但是,並沒仔人出來應答。

要是家裡沒人,那就沒辦法了!……

真沙子試著扭動了門上的把手。於是,沒有上鎖的沉重的大門,緩緩地向裡面啟開了。

然而,住宅內卻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對不起,有人嗎?……」真沙子高聲喊叫著,但無人回答。

真沙子返身關上大門,環視著四周:右側那排喜馬拉雅杉樹的盡頭處,就是庭院的入口,庭院里的萆坪邊上,栽種著一叢叢灌木,用富有光澤的石塊,建築而成的西歐式亭台樓閣掩映其中,隱約可見。

真沙予慢慢地走進庭院入口處,打量著庭院內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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