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旋門轉動 第七章

志島武美把自己的上半身,斜倚在「菲芙特」酒吧的櫃檯上,迷迷糊糊地看到,視野開始緩緩地搖晃起來,漸漸地被一團混濁的乳白色煙霧,完全籠罩住了。這就是吸食大麻五分鐘後,必然會產生的短暫的幻覺。

不,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在以往那引起興奮、歡快的感黨中,竟然奇怪地混入了一種,難以逃脫的絕望的劇痛。

看來,這種劇痛,今後是決不會輕易消失的吧。但志島又知道,自己缺乏為了逃脫這種折磨,而自殺的勇氣。恐怕就連梓在生前,也對這一點知道得很清楚吧……

那天晚上,志島按照攝子制定的方案,於八點鐘來到了梓的公寓。將近五個月沒見面了,猛然看到近在眼前的他,梓的眸子剎那間,閃射出明亮的光輝,現在志島才萬分痛苦地明白過來,這既非有所用意,也非裝模作樣,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的確,五個月前,並不是梓拋棄了志島。正確地說,其實是志島武美甩開了梓。當時,帶谷對梓如痴如醉,拚命追求,不久,志島連什麼原因都沒弄清楚,就稀里糊塗地被美術館解僱了。從此以後,他象是被某種難以抗拒的魔力吸引著,深深地陷入了懶惰的沼澤之中。連自己本身都無法維持下去的志島,當然也無力支撐和梓的愛情了。

志島武美好像是甩掉什麼東西似的,與死心塌地跟隨著他的梓分手了。這麼一來,梓才懷著破罐子破拌的自暴自棄的心情,成了帶谷的情婦吧。

可是,志島連正視這一事實的勇氣都沒有。志島一再說服自己,背叛的是梓,自己對梓恨之入骨。可他對自己的軟弱無能,卻絲毫視而不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相信;自己當真是憎恨著梓的了……

所以——當他和全無責備之意、反而熱情招呼自己進屋的梓,交談了兩、三句話以後,就恐俱地感到,以往那種友好的氣氛又回來了。志島迅速地抽出藏在褲袋裡的水果刀,用力地刺入了梓的胸膛。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恐怖地感覺到:自己渾身顫抖不已。這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志島武美扶住了蹲在地毯上的梓的肩膀,把一切都坦白了出來。諸如接受了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女的委託啦,假如自己到周末,還搞不到一百萬元,可能會被摧致殘,或者死於非命等等,一股腦兒全講了出來。並且承認,直到今天的剛才為止,他還相信自己是恨著梓的……

梓抬起蒼白的臉,用眺望遠方般的眼神,注視著志島武美,接著,用沙啞的聲音嘟噥道「就是我……也從未愛上過那個帶谷呀。非但不愛……還始終恨之入骨呢。都是因為那個男人,我們才……」

梓竭盡全力地,捕捉住漸漸衰弱下去的意識,繼續蠕動著嘴唇說道。她告訴志島,在那張書桌的小抽屜裡面,應該還有將近四十萬日元的現款,請拿著這筆錢,快點逃走吧。她還囑咐志島:一到外面,他就要給攝子打個電話,務必使她費盡心機,製造的不在現場的證明究全夫效。她又說,可以肯定,委託志島武美殺害自己的,必是帶谷攝子無疑。

至於志島武美出門以後,梓之所以裝著用平常的聲音,同隔壁的女鄰居打招呼,恐怕就是為了造成這樣一種假象,兇手是在八點半以後作案的。這樣,志島就能逃避刑事責任。

攝子曾經說過,早在五個月前,就和梓分手的志島武美,不致於受到懷疑,但事實證明,她的判斷過於樂觀。案發以後,志島武美立刻就受到了刑警的盤問,但是,在當天晚上的八點四十分,他確實呆在一家以往常去的酒吧裡面,經過調查,志島當時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明完全成立。

那麼,梓圖的究竟是什麼呢?

志島武美彷彿要看透那開始大輻度地、搖晃的視野的深處,瞪大渾濁的眼睛,凝眸注視良久良久。他回想起來了:當時,梓已經頹然撲倒在垃板上,但仍然頑強地伸出手去,把掛在沙發邊上的那條男式高級領帶,扯到了自己的身旁。

梓是想讓帶谷承擔殺人的罪名嗎?或許,她企圖消除攝子的不在現場的證明,就是要讓那條領帶,迫使受到懷疑的攝子,把殺人的罪名,硬栽到丈夫的頭上吧。說不定梓之所以要儘可能地製造假象,就是為了讓帶谷夫婦,永遠陷身於互相猜疑的地獄之中吧。可以想像,無論局勢朝什麼方向發展,他們恐怕都難逃此厄運。

可以認為,這樣的設想,跟那個女人的性格,是再吻合也沒有的了。

確實,即使是對志島武美,梓也終於完全達到了復仇的目的。今後,他將每天晚上,備受虛幻和絕望的痛苦折磨,但又怎麼也下不了自殺的決心,行屍走肉般延續著毫無意義的生命吧……

志島武美好像隱隱約約地看到:在一片混濁而發白的視野的深處,浮現出了石村梓,那令人費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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