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旋門轉動 第四章

已經等候了多久啦……

攝子借著從空蕩蕩的碼頭那兒,散射過來的慘淡的燈光,看了一下手錶——九點十分……焦急和不安有增無減,令人心煩,攝子慌慌張張地巡視著四周。

無論是早已收渡的碼頭的候船室里,還是瑪琳塔紅色的鐵架下面,根本就見不到半個人影。往常這時或許還會有一、兩對情侶偶然漫步,但在這毛毛細雨時降時停、涼風侵肌的夜晚,恐怕不會有什麼人來了吧?攝子佇立在一座倉庫似的建築物的房檐下面,不時吹來陣陣夾雜著港口特有的臭氣的冷風,她那張臉扭曲得變了形。沒有察覺到腳步聲,只聽見波浪有規律地,衝擊著水泥堤壩的嘩嘩響聲。

但地點確實是在這兒呀?志島武美明確無誤地說過「在瑪琳塔下面,趕快」這話的。所謂「瑪琳塔」只有這一座,再說這裡又不是什麼地形複雜的場所,總不致於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存在吧。

過了九點十五分時,攝子清楚地意識到,志島已經不會來了。攝子乘坐的出租汽車到達這裡時,是九點還差一刻。按理說:不管志島武美是從哪兒打來的電話,他都應該更早到達這一地點。從這個碼頭出發,沿著海岸走十分鐘左右,就能到達梓的那幢公寓。攝子曾從山川那兒,打聽到梓的住所,並且親自步行核實過。

顯然不可能來了!一想到這裡,攝子忽然感到,一陣無以名狀的恐怖襲上心頭,厙身篩糠也似抖起來。志島按預定計畫干成功了嗎?

可能是沒幹成吧。多半是情況發生了變化,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打電話時的聲音,就顯得異常激動,不像是故意偽裝的。說不定他正企望得到攝子的指示。但在那個電話之後,也有可能又發生了什麼新的變化。

難道志島武美感到害怕,突然逃走了嗎?或許,由於某種特殊的原因,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來了吧。不管怎樣,只要到那幢公寓里去瞧瞧,不是就能弄清楚了嗎?

這個念頭一下子,變成了難以抗拒的誘惑,緊緊地攥住了攝子。而理智卻發出了警告:不能去!這樣猶豫不決地等待下去的話,那簡直就像是被蒙住眼睛,站立在萬丈懸崖的邊緣。

不知不覺地,攝子的兩腳彷彿被什麼吸住了似的,朝著梓的公寓方向邁動了。

離開碼頭,沿著海岸,朝跟繁華街相反的方向走,便進入了中產階級的住宅區。這兒住宅稀琉,砂土路兩旁種植著成排的松樹。

梓居住的公寓,建造在海岸邊上,一個小小的海角的根部,四周松林掩映。這幢四層的小樓房,頗有些避暑勝地別墅的那種雅趣。來到能清楚地看到整幢建築物的地點時,攝子停下了腳步,三樓朝海的一側,梓的房間里,亮著明晃晃的電燈。其餘的窗口也大都亮著燈,從一樓傳來播放電視節目的聲音。

那個房間里,現在是誰在那兒呢?……大概梓那個賤人,仍然是長發披肩,安然無恙地斜躺在沙發上吧?說不定是別的什麼人在……怎樣才能看清楚室內的情形呢?

攝子考慮過打個電話試試看,但轉念一想,才想到梓的房間里,不可能有電話。她馬上又想起了另一個辦法:可以肯定,梓目前還不認識攝子,裝著走錯房間的樣子,叫開門瞧瞧會怎麼樣呢?

攝子走到近處,只見日光燈照在白色牆壁上,反射著冷光。一旦下定決心,攝子就毅然走入了公寓的前門。她沿著狹窄的樓梯,輕手輕腳地向上走去。值得慶幸的是,直到三樓,都沒有遇上上什麼人。

梓的房門上,並沒有掛姓名門牌。這對於以走錯房間為借口,是相當有利的。這一層上似乎住著兩戶人家,從隔壁房門裡,傳出陣陣喧鬧的立體聲音樂。這使得攝子多少放心了一些。

攝子竭力鎮定下來,按響了門口的蜂鳴器。兩次……三次……竟然沒有人回答。攝子試著敲了敲房門,也沒有什麼反應。

攝子用戴著花邊手套的手,輕輕轉動了一下房門把手。房門竟然輕輕地朝內側移動了。攝子把門悄悄地打開一條縫,認定室內確實寂靜無聲之後,才把門開大。

房間里電燈亮堂堂的,充滿了溫暖的氣息。沙發、鏡台、手推餐車等等,幾乎都是些奢侈物品,但這些傢俱的色調,又極不和諧。手推餐車和桌面上,散亂地放著積滿了煙蒂的煙灰缸、流行雜誌、指甲油、已經喝乾了的大酒杯之類的物品……地毯上東一隻、西一隻地,扔著女人用的室內拖鞋,這些部似乎給人以這樣一種感覺,這房間的主人剛出去不久。

但事實上並未出去。在沙發的一隻腳旁邊,有一灘凝固了的東西,某種粘稠的液體,尚在緩緩地滴落、流淌著。攝子的視線,隨著這一灘液體,轉到了沙發背後。

就像是跪蹲在靠窗戶的地板上,一個身穿檸檬色睡衣的女人,靜靜的仆倒著。烏黑的頭髮,凌亂地披散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胸口附近溢出許多血液來,把綠色的地毯,染成了帶有異樣光澤的紫色,一直流淌到沙髮腳下。頭部附近扔著一條男式的領帶。從那深褐色的底色、和富有阿拉伯風情的花紋上,攝子一眼就看出,那是帶谷的東西。那是大約兩個月之前,他在歐洲旅行時,自己買回來的。

這時,攝子的心,已經麻木得幾乎毫無感覺了。她用跟死者差不多同樣僵直的手指,去拾取那條鋇帶,竟然失敗了好幾次,最後她總算拿了起來,然後,跟來的時候一樣,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梓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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