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演出 第三章

電影女演員美原晶子初露鋒芒,是在昭和三十三年,她二十一歲的時候,在伴池修造執導的影片中扮演角色。在這之前,她高中畢業後,便在一家小公司做辦事員,晚上到酒吧去做女招待。因為,她必須照料、供養重病在身的父親。據說,她在酒吧里認識了一個無賴,兩人很快就打得火熱,她也就成了這個男人的情婦,過著淫蕩荒唐的日子。

忽然有一次,伴池修造來到灑吧,偶爾看到晶子,便對她一見鍾情,花上一筆錢把那無賴打發跑了。經過短期的培訓以後,伴池便突然起用晶子,讓她在自己執導的影片中任主角。當時,伴池已經四十三歲,正值蜚聲影壇的黃金時代;在導演權力至上的電影界,這種事情也是不足為奇的。

晶子被提拔後,接二連三地在伴池執導的影片中,做了領銜主演,漸漸地聲譽鵲起,還不到三年,就成長為出類拔萃的女明星了。

伴池和晶子結婚,則是在昭和三十六年春天——即伴池修造跟前妾離婚後的第五年。晶子能有今天,可以說全靠伴池的一手提拔和悉心照應,這麼說似乎不算過份吧。

然而,以昭和三十八年為界,隨著日本電影業,如夕陽西下一般,走上下坡路開始,伴池跟晶子的社會地位,也巧妙地互相轉換了位置。以前,伴池每年要跟製片公司,簽定導演合冏,但執導的影片卻漸次減少,從三部到兩部,甚至一部。物價在不斷地上漲,導演費卻並不增加。後來,索性連一部也拍不上了,雖說好歹還能掙到些許合同保證金,但不久以後,合同終於廢除了。這樣一來,伴池就完全無事可干,經濟來源也徹底斷絕了。

像這樣曾被譽為著名導演的人物的經歷,大致可分為三種:第一種人努力開拓著,獨具風格的藝術領域,拍攝出為數不多的上乘佳作。至今仍被人稱為影壇巨匠;而第二種人則投身電視台,無論什麼劇本,都奉行來者不拒,只要能有拍片機會,絕不肯輕易放過;剩下的第三種人,是已經跟他們以往那光輝的業績,一起被人遺忘了的老導演……最後一種人占絕大多數,伴池修造也恰恰就在其中。

而晶子那嬌小玲瓏、青春常駐的嬌美臉龐,則十分惹人愛憐,也十分適宜於在不大的電視熒屏上表演,近十年來,她在電視界一直異常的活躍。

所以,伴池夫婦居住的豪華的洋房,儘管是在伴池修造的全盛時代建造的,但現在的一切生活開支,都得靠晶子的收入來維持,這也是不難想像的。

縱然有此內情,晶子還是對丈夫恭恭敬敬,作為文藝界首屈一指的「鴛鴦模範夫妻」,一時在社會上被傳為美談。並且,這與她那賢妻良母的角色氣質也頗為吻合,也可以說是她受人歡迎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晶子今年已經四十一歲了,僅眼角處聚集著幾條隱約可見的細皺紋,白晳的肌膚滋潤光潔,即使近看也不過三十歲剛剛出頭的模樣。對此,柳澤警部暗自感嘆不已。

現在,晶子的臉蒼白而僵硬,可憐巴巴的,沒有血色的嘴唇,明顯地在顫抖著。在燈光微暗的審訊室里,她坐在椅子上,面對著柳澤警部和警察署的刑偵科長。因為,警方已經發出傳訊,讓她在去M電視台之前,先到警察署來一趟。至於原定在錄像室拍片的攝製組,事先已說明情況,所以得到了諒解。

當然,關於案情的報道,已經在白天的電視新聞節目里播放了,攝製組人員一定也知道了情況。但晶子卻說:直到被傳訊之前,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

「果真你對這一兇殺事件,全然不知情嗎?」柳澤瞪大眼睛,射出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晶子。

「是的……我要是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就好了。」晶子垂下了睫毛,用纖弱的聲音,重複著同樣的回答。

「連電視什麼的,都沒有看過吧?」

「是的!」晶子無力地點了點頭。

「恕我失禮,是昨天下午兩點左右,你對女佣人說,要到信州去拍攝外景,開著自己的車離家的吧。可是,我們已經向電視台和製片公司詢問過了,對方明確答覆說,並沒有那樣的外景地……你對自己的丈夫,也是這麼撒謊的嗎?」

「是的……對不起!」晶子也不知道是向誰表示歉意似地,深深地低著腦袋,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那麼,實際上,你是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柳澤故意用輕鬆的語氣問道。

對方默默無言。

「是到遠處去的嗎?」

「……」

「一直開著轎車嗎?」

「不!……」晶子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麼,汽車是停在哪兒的?」

「汽車是……停在八重州的地下停車場……」

「哦。這麼說是乘火車的吧。」

「……」晶子依舊不作表示。

「或者說,是在火車站附近,跟什麼人碰頭的?」

柳澤警部發現,晶子那單薄的肩胛,驀地抽動了一下,但依然默默地低垂著頭。

「美原小姐,我們可不是因為對女演員的私生活感興趣,才反覆詢問你的呀。」多少有點急性子的刑偵科長,用尖尖的聲音開了腔,「可是,眼下你丈夫已經被人勒死,而在現場附近,又有身份不明的女人的身影在徘徊。這樣看來,你作為妻子,如果當時在什麼地方,都說不上來的話,那可不行的啊。從十三日下午離開家算起,到剛才在M電視台露面為止,這段時間裡,你究竟到哪兒去了?是一個人,還是跟什麼人待在一起?……總之,別給我們添麻煩了,能不能自己說明一下?」

晶子依然凝神屏氣,默不作聲。

漸漸地,她緩慢地抬起了臉,打量著兩位刑警。眸子里滲出一層薄薄的淚水,還帶著某種異乎尋常的目光,象是在猶豫不決地反覆考慮著。柳澤警部忽然想到,也許她是在用拍電視劇的演技,做出這種表演來的吧。

晶子硬擠出來似地,用壓低的聲音答道:「這件事 情,有不便公開的原因,所以我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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