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帶勢力 第二章

對於一般的離家出走之人,防犯科並不特地到處查詢,進行積極的搜查活動。因為畢竟人手有限,實在是無法一一顧及。

不過,若有某些例外的情況,則又另當別論。如離家出走者精神失常,或者存在有自殺及發生某種事故的可能等等。另外,如果已經掌握了具體的線索,說明出走者可能被拐騙的話,也應該予以足夠的重視。除此以外,就得取決於所謂的「長官意志」了。

對於手冢邦悅的失蹤,高木科長一開始就是有所感觸的:在以「裙帶勢力公司」而著稱的尾州食品公司裡面,手冢邦悅堪稱出類拔萃的職員,因而被富有實力的上司,遴選為侯補女婿。可以說,眼下正是非同尋常的關鍵時刻,一定有不少對手和情敵。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不對任何人打個招呼,自己決定突然出走,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由於最近一段時間內,刑偵科恰好比較空閑,高木科長就請他們對位於那幢公寓三樓的、手冢邦悅自家所住的房間,進行了細緻的搜查。雖說並未發現什麼重要的線索,但卻查明了房門內側的信箱里,積有不少報紙。從六月三日星期六的晚報,直到當天的報紙,一份不缺。

接下來,就開始在該幢公寓內進行查詢了:

與手冢家錯開兩個房間的一位家庭主婦說:六月三日星期六,傍晚五點半左右,她曾在一樓的門廊里,見到過正要出去的手冢。她是在傍晚買東西回來等電梯時,迎面遇見從三樓降到底樓的電梯間里,走出來的手冢邦悅的,當時雙方還互相點頭打了招呼。由於他穿著格子紋上衣及西式短褲,一身輕快洒脫的裝束,身上還散發出一股肥皂的香味兒,於是那位家庭主婦便大膽猜測,他大概是去和戀人幽會什麼的。

這幢公寓被設計成L字型,詢問了住在手冢邦悅家對面房間里的人之後,警方判明:星期六和星斯天晚上,都沒有見到手冢的房間的窗戶亮著燈光。由於是分別對兩個房間里的人進行的詢問,因此相當可靠。也許是這幢位於住宅區的公寓外面,並沒有什麼景色,可以憑窗眺望,所以,居住者們平時會不知不覺地,留神對面房間的窗戶吧。

綜合這些情況,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手冢邦悅自從六月三日傍晚五點半左右,離開公寓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那麼,他到哪兒去了呢?

警察署向出租汽車公司發出了要求協助調查的照會。手冢邦悅雖然已經取得了駕駛執照,但自己並役有汽車。

照會發出後,很快就有了迴音。一位司機回憶說:星期六傍晚五點半左右,就在那幢公寓門前的一條大街上,他曾經搭載過一個男乘客,他身上的服裝打扮,很像是警方搜尋的手冢邦悅。那位男乘客的下車地點,是鶴舞公園南面的十宇路口。那兒正是御器所街的入口處。

至此,警察署開始對手冢的嫂嫂友子所說的,那個教授民謠小調的藝人,進行慎重的調查。

她叫古川紫乃,三十六歲。在保險公司供職的丈夫,於五年前去世了,從那以後,古川紫乃就一直在御器所街的家裡,過著獨身生活。名古屋市歷來以歌舞彈唱之類的,民間藝術久盛不衰而聞名,她好像從少女時代開始,就熱衷於彈撥三弦琴、和吟唱民謠小調了,並被獲准襲用前師的藝名,也算是技藝功底非淺了。

現在,古川紫乃的門下,經常有十多位弟子在學藝。雖然說人數並不多,但大都是醫生或者商社支店經理,等有錢人的太太;她們出手都很大方,每人按月交付五千或一萬元酬金。

不論怎樣說,她丈夫由於職業關係,生前曾如入過金額頗為可觀的人壽保險,又留下了房產,且無兒女拖累,縱然不靠這些遺產,僅憑授課所得,古川紫乃似乎也能過上相當優裕的生活……

在取得了這些預備知識的基礎上,高木防犯科長和刑偵科的一名警部補一起,走訪了古川紫乃。這是自呈遞對手冢邦悅的捜索申請書之後,過去的第三天上午。因為他們考慮到,教授民謠小調的藝人,通常總是在午後到傍晚這段時間內,進行授課活動的。

御器所街是位於名古屋市中心的鶴舞公園南面的一條住宅街。據說,以前這一帶有不少工匠,專門製作供給熱海神宮等神社裡使用的各類器具,因此,就產生了這麼一個地名。鶴舞公園被池塘及樹林所環繞,附近那些高低不一、錯落有致的建築物,也在綠樹掩映之中,看上去一片鬱鬱蔥蔥。也許是周圍分布著幾所大學或醫院的緣故吧。

從寬闊的大街進入住宅街,只見沿著僅有數公尺寬的道路兩旁,鱗次櫛比地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建築物,其中有獨具風格的公館,也有時髦洋派的新建住宅,還有公寓房屋和簡易公寓等等。

古川縶乃的家,是一幢整潔雅緻的木造結構小平房,四周圍著一道用木板連接做的柵欄。昨晚下了場雨,木板柵欄和屋子外牆的板壁上,都被吸足了水分,顯得黑糊糊的。在柵欄內側,桂花樹和枇杷樹等庭院植被,青翠欲滴,枝葉十分繁茂。在木柵欄的對面,有個蓋著合成樹脂屋頂的車庫,裡面停放著一輛像是剛剛被沖洗過的埃沃利牌轎車。

高木科長按響了門鈴,只見糊著薄紙的格子拉門內,有人影晃動,並傳來了清脆的應答聲。隨即有人拉開了房門。

一位女性站立在門檻上。苗條的身體上面,穿著一件淡淡的青瓷顏色的薄綢和服。瓜子臉,梳著高高的髮髻,果然是一副民謠小調藝人的情調。但一眼看上去,最為引人注目的,卻是她那明顯的雙眼皮下面,一對大大的眸子。好像是略有些驚訝,她那對濕潤的眸子,瞪得圓提溜溜的,不住地打量著來訪的兩位客人。

「你是古川紫乃女士吧?」為懼重起見,高木科長還是先問了一遍。

「突然登門打擾,請多多原諒……我們是千種區警察署的。」高木出示了帶有警察證的記事工作手冊。

古川紫乃彎曲著上身,把臉湊得很近地,仔細瞧著這個黑皮封面的本子,同時,她的那對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線。看來是近視眼吧。

她好像是明白了高木的身份,重新抬起了那張似乎帶有驚訝表情的臉蛋。

「對不起,有點事情想問你一下。」

「啊……那麼,請進來吧!」

古川紫乃仍然面有驚訝之色,彎腰伸手做了個請兩人進屋的姿勢。

進門後,是兩間互相連通的客廳:外面一間,約莫有六張榻榻米大小,沿著牆根排列著好幾個圓形蒲團,牆角處還疊著幾個。大概這是弟子們等候依次授藝的休息室吧。

裡面一間則鋪著地板,大約有八張榻榻米大小。前面放著一張小桌子,桌上有幾本書,好像是民謠小調的曲譜唱本之類。看起未,古川紫乃就是坐在這張小桌子後面,對著她的弟子授藝的。

古川紫乃把刑警們領入裡間,請他們坐在蒲團上,自己則坐在隔扇拉門的邊上。

「這間住所真是不錯啊。」高木科長多少有些出自內心地感嘆道。

雖說房子並不很大,還有些陳舊,但庭院相當寬敞。花草樹木錯落有致,枝繁葉茂,庭院深處,好像還有個小小的池塘。池畔的菖蒲,正開著白色和淡紫色的花朵。這些景色和古川紫乃自身的情趣,頗有些相通之處。或許是由於陰天的原因,整幢住宅和庭院,都顯得略微有些發暗,給人以某種安詳沉靜的感覺。

「外面那輛轎車,是你駕駛的嗎?」刑偵科的奧田警部補問道。

「是的。有一個時期,我要出去上門給人授課,所以,我就買了那輛車子!」

高木從庭院那兒收回了視線,緩緩開言說道:「今天我們要麻煩你的,是關於尾州食品公司職員手冢邦悅的事情……聽說,手冢先生以前,經常到你這兒來學藝吧。」

「是有過這麼一回事。可是,自從去年秋天開始,他就不再上我這兒來學藝了……」紫乃用她那悅耳動聽的嗓音,落落大方地答道。

「不過,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手冢先生自那以後,不是也時常過來走走嗎?」

「哦,那個嘛,他有時順便路過這裡,就進來打個招呼,問問好什麼的……」

「上個星斯六,即六月三日的晚上,手冢先生好像也到你這兒來過吧?」高木以和緩的,但表明已經掌握確鑿證據的語調問道。

古川紫乃眨了下眼睛,吸了口氣。片刻之後,她慢慢地吐出了那口氣問:「那個,手冢先生莫非有什麼?……」

「從星期六傍晚開始,手冢先生便下落不明了,有關方面已經呈遞了搜索申請書。」奧田說話時顯得有些快,他把一份尋人通報書,逼過去似地放在了古川紫乃的面前。

古川紫乃拿起這份尋人通報書,把眼睛湊近過去;但忽然又扭過身體,從背後一隻茶几的小抽屜里,取出了一副眼鏡。在戴上這副鏡片厚厚的近視眼鏡的剎那間,她給人們的印象,竟然驟然為之一變,這是高木在瞬息間的感覺。

古川紫乃深深地俯下頭,凝神仔細察看著這份尋人通報書。待她隨後抬起臉時,眼鏡已經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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