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交貨期

像淋浴一般的大雨,已經下了一個多小時了,這會兒好像停了。

在這期間里,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在距離房間的窗戶三、四米遠的密林深處,被朦朧的夜色所包圍著,樹林中分不清樹榦還是樹葉……

正面的飄窗兩側,細長的陪窗,被打開了細細的一條縫,從那兒流進了絲絲微風,多少有些寒意。

那是真理子自己開的,但上面的合葉,已經生滿了鐵鏽,所以只能推開20厘米的樣子,人是無法鑽出去的……

無力地坐在滿是污漬的地板上的神谷真理子,平靜地盯著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色。心中的現實感越來越遠,自己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眼前看到的景象,和自己的記憶,已經沒有了任何聯繫感,她只是意識朦朦朧朧,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反應了……

過去,在上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由於自己過於逞強,而多次受到處分。真理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來這些事情,不禁失聲痛哭起來。而此時此刻,彷彿一切都離開了自己一樣,真理子感到,自己突然陷入了無助的境地。

她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之中,於是,產生了一種竭力要出去的衝動。她用力敲打著門窗,並從剛才悄悄打開一點的窗戶的空隙中,大聲喊叫著。

「誰能來一下!……混蛋,讓我出去!從這裡出去……」

她大聲哭喊著,不停地敲打著門窗。但仍然沒有任何回答。

這時又下雨了。眼前被神秘般的靜謐包圍著,連雨聲也聽不到。只是偶爾傳來幾聲凄厲的鳥叫聲。

真理子累了,她坐在地板上,彷彿喉嚨被人緊緊地扼住了,一般的恐怖感和絕望感,猛烈地衝擊著她的心房: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一定會瘋掉的。可是,自己就算在這裡瘋癲起來,外面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吧……

忽然,一種奇怪的念頭,掠過了真理子的心底,她拚命地抓住了這個念頭:也許攝影組一行人,的確扔下了睡成死豬一樣的自己,外出工作去了。由於自己這麼疲勞的狀態,拍不出質量好的照片,所以,他們打算讓自己一個人,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到拍攝現場吧?

而且拍攝現場不是這裡,就在附近一處更好的地點,把自己鎖在這裡,不會擔心會發生什麼意外吧?……

那麼,這麼晚了,他們還不回來?於是她想和羽川聯繫一下。

真理子馬上想起了手機。她不知道身在國外,應該怎麼使用手機,但是,由於出發前商量的時候,羽川囑咐自己,一定要帶上行動電話,那麼它也肯定帶在身上了,於是,真理子馬上在身邊,找了起來。在窗邊右側的辦公桌下邊,她找到了自己的旅行箱和女式挎包。

真理子迅速打開了坤包,裡面只有手機套,卻沒有了手機;她又慌忙伸到坤包裡面去找,但還是沒有。

她歪著頭,慢慢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又找出了旅行箱的鑰匙,用它打開了鎖著的旅行箱。

她打開了堅固的旅行箱,仍然沒有找到手機,而且在自己的記憶中,手機沒有放到這裡面,是放在了隨身的挎包里。

於是,一個可疑的念頭,漸漸地浮現在真理子的腦海里:有人翻了自己的挎包。而且她還發現:坤包中放旅行箱鑰匙的口袋,被拉開了一個大口子。

那麼,手機到哪兒去了?……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了。真理子心頭一驚,馬上又傳來了問話。

「阿凜小姐,起來了嗎?我是羽川。對不起,這麼晚了……」

確實是羽川的聲音。真理子的心,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但她又感到,有一個不知名的黑影,向自己撲了過來。

開鎖的聲音和腳步聲,從門口傳了過來。門是從外面鎖上的。門開了。

「你怎麼待在這麼黑的房間里?」

說話聲的同時,燈被打開了。真理子忘記了開燈。

「你去哪兒了……幹嗎這會兒才……」真理子半惱半哭地質問道。

「啊,因為你睡得太死了。」

「攝影結束了?」

「是啊,路上出了點意外……」

羽川潤進來以後,迅速關上了房門。突然把一個牛皮紙袋,放在了床上,疲憊地坐了下來。他皺著眉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剛到,這裡就接到了電話,說攝影小組的人又晚到了。」

「怎麼?……」真理子一臉茫然。

「他們是比我們,早些時候離開飯店的,但是,已經去其他地方拍攝了,而且,中途發生了車禍……從山上滾到了山溝里,是與對面駛來的車相撞了……」

「什麼……?」真理子驚訝得張大了眼睛,嘴巴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當時聽到這條消息的時候,你已經在車裡睡過去了,我不能帶你去事故現場。於是,我就暫且把你放下,一個人先去了現場。」

真理子默默地聽著羽川說著,「我趕到現場以後,聽說模特受了傷,送到醫院裡去了,其他人員也去醫院幫忙。我和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後來警察來了,聽取了事故經過,所以這麼晚我才回來。」

羽川說完後,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那麼,預訂的計畫怎麼辦?」

「反正攝影任務暫時停止了,從明天開始,只拍你一個人了。」

「那麼,今天還回飯店嗎?」

「不了,先住在這兒……」羽川潤又皺了皺眉頭說,「因為車輛都堵塞了交通,根本無法通車,好像到明天早晨,才能清除障礙。這是國外的鄉村,他們可沒有國內那麼快。」

「怎麼會這樣!……」真理子一臉不高興。

「你餓了嗎?……中途我看到一家超市,於是就買了些吃的東西。」

羽川還是平靜地打開了牛皮紙袋。從裡面拿出了法式麵包、香腸、果汁等。

真理子的目光,被果汁吸引過去了。這是一種在日本沒有見過的、圓柱形狀的玻璃瓶子,裡面裝的是顏色很重的橘子水。

中午飯時喝的也是這個。當時在進山路前的小鎮子的公園前,羽川潤停下了車,一起吃的午飯。在自己去附近的洗手間回來時,羽川已經打開了橘子水,在等著自己。當時由於十分口渴,於是,她非常想喝冰凍的飲料,但喝了不久,就在車中睡著了,自己醒來時,才知道一覺竟然睡了六個小時……

「你在胡說。」真理子十分衝動地說了一句,「胡說……全是騙人的!」

「什……什麼?」

「什麼挑選模特,根本沒有這回事兒!……什麼攝影小組,誰也沒有來!全部是你編的,是你故意騙我的……」

「我被他騙了!……」在說出口之前,神谷真理子的心中,彷彿被恐怖貫穿了全身。此時的感覺,與漠然的恐怖不同,是一種身臨其境的、直接威脅到生命的、一種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懼感——

真理子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朝房門衝過去。還沒等她摸到門把手,羽川潤便一個箭步,衝到了她的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真理子的雙肩,被他緊緊地抓住了。

在接觸到羽川潤的臉,和從他身上發出的化妝品氣味的一瞬間,真理子劇烈地扭動著身子。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她哇哇大哭,死命掙扎。

「冷靜點!幹什麼這麼衝動!……」

「我要回家!……」

「明天就要開始拍攝了!」

「不,我什麼也不參加了!我……只想回家!求求你,放我回去吧……」真理子大聲哭喊著。

羽川緊緊地盯著大聲哭泣著的真理子,一副十分可憐的表情。像要安慰般地,把身子湊了過去,但真理子立刻擺出了防備的架勢,目光垂落了下來。

「怎麼辦?……」羽川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思考了一下。然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十分冷靜的表情,面對著真理子說道,「好吧,你回家吧。但你先安靜下來。」

「這裡是遠離城鎮10多公里的山裡。在你睡著了的時間裡,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所以,你多大聲音的喊叫,也不會有人聽得到。你自己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只要安靜下來,我一定送你回去。」

「但今天是走不成了。從明天開始算,四個星期以後,我們就送你回去。」

羽川潤的目光在移動著,最後落在了窗戶對面,稍稍發黃的牆壁上,那兒掛著一份小小的年曆。他撕下兩、三頁後,用手指著讓真理子看著。雖然上面都是法文,但星期日也都是紅字。

「今天是6月28日星期三,從明天算起,一共四個星期……」他指著一頁說著,「7月27日是星期二,那天你就自由了!……我向你保證,你就先忍耐四個星期。所以,你別讓我把你捆起來。」

6月28日星期三,神谷正義走上了本鄉三丁目的地鐵台階,此時是晚上7點不到。今天是白天最長的一天,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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