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圈套 第三章

從那天起,三津枝的生活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說得更具體一些,明顯的變化是從第三天開始的。

這天早晨10點左右,三津枝從冰箱里取出200CC裝的瓶裝牛奶,打開塑膠封口和蓋子,用手掌輕輕擦了擦瓶口,便直接將奶瓶送到了嘴邊。每天早晨在廚房裡就著奶瓶喝一瓶牛奶,這是她長年養成的習慣。

喝剩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候,三津枝忽然感到舌尖上有細微的異物,便用指尖將異物從舌尖上撮起。

那件異物在食指上也有尖削的感覺。湊近眼前一看,是米粒大小的碎玻璃。

三津枝頗感驚訝,便用網旬將剩下的牛奶過濾一遍,結果在網勺上留下一塊鉛筆頭那麼大小的三角形尖玻璃和三塊再小一些的碎玻璃。也許有幾塊已經和牛奶一起喝進肚裡去了。

三津枝覺得胃裡似乎有些隱隱的刺痛感。

牛奶是送奶人送到設在門柱下方的牛奶箱里,三津枝和平時一樣,早晨從牛奶箱里取來牛奶放在冰箱里。丈夫不喜歡喝牛奶,所以只訂了200CC一瓶。

三津枝馬上打電話向銷售店提抗議。銷售店老闆以一種不太相信、卻減惶誠恐的口吻回答說,馬上向製造商詢問,同時帶上新鮮的牛奶去三津家作為賠償並了解詳細的情況。

三津枝掛斷電話後回到廚房,重新用指尖撮起一塊最大的碎玻璃看著,心想如果當時不注意而一口吞咽下去的話,玻璃在食道中會劃破……

三津枝腦子裡閃現出一個想法:也許是葉子……?

如果葉子要這麼做,易如反掌。因為三津枝不可能每天清晨將剛送來的牛奶馬上取走,她完全可以偷偷地打開牛奶瓶的塑膠封口和圓紙蓋,投入碎玻璃後再不留痕迹地按原樣蓋上,這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做的事啊。

幸虧早晨喝牛奶時發現,才沒有釀成大禍,但……以後如果不加防備些,「敵人」不是還會設下更加陰險的圈套嗎?因為在這算不得堅固的住宅里,三津枝幾乎一整天都是一個人待著。

牛奶事件以後,三津枝總是倍加小心,即使白天也將房門和邊門都從內側鎖上,購物也大抵都是在上午進行,傍晚天色昏暗後就決不外出。

郁夫回家時,因為吊在背包上的餐具會發出聲響,所以一聽到聲音,三津枝就先將房門鎖打開。即使郁夫還是一個孩子,但只要有他在,三津枝也會感到心裡踏實。在5月的休假季節,郁夫並沒有去大阪旅行的跡象,去大阪的事不知不覺地不提起了。

三津枝將自己關在家裡以後,每天常常會不自覺地透過窗戶窺察葉子家的房門。

那幢住宅,樓梯設在水泥牆的外側,從走道上可以看見面對街道的房門。

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裡,葉子總是陪著一歲半的真弓到住宅區的道路上玩。看來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她一般總是待在家裡。

同時,三津枝也有機會常常能看到估計是葉子丈夫谷森滋的身影。他是劇作家,另外設有工作室,常常是在午飯過後或下午很晚的時候才見得到他的身影。

在連續休假已經過去的5月中旬,一天下午,一個身著茶褐色千鳥格子西服的高個子男人,毫不在意地從葉子家裡出來。從他反手帶上房門的動作,一眼就看出是谷森。

他在住宅區內幽靜的道路上緩緩地走著。聽說他的年齡與葉子相同,因此大概是三十六歲。從他蒼白瘦削的面頰到稍尖的上唇線,都透露出一個腦力工作者特有的氣質。

走過三津枝窗前時,他也許是感受到了三津枝的目光,突然揚起頭來。三津枝來不及躲避,兩人的目光交織了一下。

見三津枝向後退縮,他停下腳步,朝她點點頭,攝人心魄的眼眸里出乎意外地露出溫和的微笑。

他的表情,具有一種對妻子的朋友禮貌周全的親切感。

三津枝慌忙也向他致意,久久沒有控制住內心的悸動。

看來谷森滋屬於容易吸引女性芳心那種類型的人。三津枝記得三年前聽刑警說過,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夫婦之間爭吵不斷;現在親眼看到谷森的形象,覺得葉子有那樣的男人作為丈夫真是幸福,三津枝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無法壓抑的嫉妒。

翌日傍晚,三津枝家門前的窨井蓋開著,三津枝走過時差一點掉下去。原來市政建設部門常常會不作任何通知,突然來做下水道工程,白天有時也會打開那茶褐色帶銹的蓋子,但打開以後,作業人員總會隨即將它合上;因此,三津枝對腳底下的窨井壓根兒不加註意,她走出家門是想要將半夜裡會來回收的菜皮垃圾桶放到設在道路旁的垃圾房邊上,不料窨井蓋卻開著,差一點兒連人帶桶一起掉下去,幸好她本能而及時地將身體的重心移到後腳上,才沒有出事。窨井大約有2米深,看著那個黑暗的洞穴,三津枝感到不寒而慄。

緊接著,三津枝的目光自然地投向葉子的房門。燈光透過窗玻璃泄出來,看到房間里似乎有人影在活動。

難道又會是葉子乾的?

難道無法逃脫來自她的報復?

三津枝忽然感到一陣無力自拔的恐怖。她獃獃地站立在那裡,眼看就要哭出來。

「晚上好!」

一個女人輕盈的聲音將她驚醒。

走上前來向她打招呼的,是郁夫的母親阿關。她名叫「和代」。看來她剛下班回家,身穿一套老式的藍色套裝,胸前抱著背包和超市的紙袋。

「下班晚了。」她向三津枝露出歉意的微笑,用手撥開被汗水貼在額前的頭髮,「今天他有淘氣嗎?」

「他在我這裡玩,剛剛回家呀!」

郁夫住在葉子的樓下。郁夫的房間里已經亮著燈。

「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盡在你的家裡玩!」

和代道謝著正要離去,三津枝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問你呀!上次搬到你們家樓上的谷森君,你們有交往嗎?」

和代注視著三津枝的臉答道:「沒有。交往也不多……酒井君認識谷森君?」

「是啊!我們是高中時的同屆生。」三津枝露出善意的微笑,又問道,「葉子與丈夫關係好嗎?上次她發了一些牢騷,所以我正擔心著呢!」

「哦……」和代露出難以琢磨的表情說道,「我們沒有交往阿!我白天上班,幾乎都在外面,和那位夫人還沒有好好地交談過,不過……記得好像在什麼時候,我聽到谷森君在煙雜店裡打電話,當時我正好走過他的身邊。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才想起那次他打電話時的神情好像很嚴肅啊……」

據和代說,那時谷森面帶苦澀,一副極其認真的口氣說道:「不!我沒有騙你。我一直準備分手的,但她現在沒有工作,又有孩子,所以我總不能將她們棄之不管啊!……嗯,自從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以後,我們就怎麼也相處不好啊!……」

和代又說:「看他打電話的樣子,無法推測對方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情人。說是三年前的事件,是什麼事啊?——嘿!反正是不太順利吧。有時在走廊里和夫人迎面走過,她大多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好像在沉思著什麼。」

可見,自從三年前的那起事件以後,谷森和葉子之間好像越發冷漠了。至於生孩子,即使是反目成仇的夫婦也會生的,這並不稀罕。

那起酒吧女招待被殺事件,因為缺乏有關涉嫌者的關鍵性證據而成為懸案。正因為沒有抓獲真正的兇手,所以谷森內心裡興許還無法抹去對葉子的懷疑。不難想像,兩人之間漸漸地產生了無法消除的鴻溝是很自然的事。葉子不僅失去了值得炫耀的工作,還失去了家庭的和睦。難道她不會將這一切都怪在三津枝的身上,對三津枝更加憎恨嗎?

所以儘管事過三載,三津枝仍不能不以陰暗的想法去理解葉子搬到自己家正對面來居住的原因。

而另一方,葉子也終於下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三津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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