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圈套 第二章

那件事發生在正好三年前的4月中旬,那個櫻花凋零的陰霾天下午。事情可說完全出自偶然:將近4點的時候,城市西部一條偏僻的街上,三津枝佇立在公共汽車站上等著汽車。

通往S池塘的小道,在國道前端向雜木林逶迤伸去。在春秋兩季,S池塘是近郊的遊覽點,每到節假日便熱鬧非凡。那天是星期四,又臨近傍晚時分,汽車站上除了三津枝之外,只有一個推銷員模樣的男子站在那裡。

這次郊遊令三津枝無比高興,不知不覺過了該回家的時間。回想起來,她既感到後悔又感到心情激蕩,同時又焦慮萬分地等著趕回家。

三津枝回市中心乘坐的汽車,怎麼也沒有等來。

相反,逆向路程的汽車停靠在道路的對面,車子開走以後,剛下車的四五名乘客,朝著各自的方向散去。

其中一個貼身穿著奶油色連衣裙的女子顯得特別亮麗,她與三津枝的目光交織了一下,一瞬間很自然地露出帶有驚訝的微笑。

那女人就是谷森葉子。雖說是高中的同學,但畢業後已過十幾年,一般不會馬上就認出來,恰好一個月前剛有過一次同學聚會。

在同學會上,葉子的柔情脈脈和雪膚花貌頗受女同學們的羨慕,所以現在隔著國道看見谷森葉子那丰姿綽約的身影時,三津枝立即認出了她。她想起葉子是在市內的電視台里工作的,聽說她丈夫與她同歲,是電影劇本作家。葉子那副睿智而生動的表情,難道就是從那樣的環境里釀造出來的嗎?三津枝的丈夫未老先衰,而且沉默寡言,這使三津枝的日常生活過得沉悶無聊。一比較,三津枝便感到一種無從發泄的失落感沉重地壓在她的胸膛上,令她喘不過氣來。

當時兩人正好在道路的兩邊,無法進行交淡,相互之間只能報以微笑。這時,三津枝等候著的汽車駛進月台,將兩人的目光截斷了。

翌日差不多也是下午4點鐘光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拜訪了三津枝的家。

那男子長著一副黝黑的四方臉和一對平易近人的褐色眼睛,他和藹地對三津枝致意,出示了員警的證件。

證件上面印著:東京員警署刑事課警部補(日本的警職,相當於副警長。——譯者注)立野弘吉。

三津枝頓時感到胸膛里湧出一陣不安的騷動,還以為丈夫出了什麼事。

「夫人,你不用擔心!昨天市內發生了一起事件,我們在進行調查。夫人認識一個叫谷森葉子的女子嗎?」

「這……」

「對不起,夫人昨天下午3點到4點左右,在什麼地方?」

「是問……我嗎?」三津枝用稍感驚訝的語氣反問道,「你冷不防這麼問我,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你是說,那時你不在I町一帶嗎?」

谷森葉子……I町,三津枝覺得這一定與昨天在汽車站裡遇見她的事有關,於是,三津枝彷彿覺得自己在那裡的事被葉子告發了。

「不!」三津枝搖著頭,她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面頰。

「昨天你沒有去I町嗎?」立野詭秘地問道。

「是啊!——不過,出了什麼事?」

立野若有所思地望著三津枝,一邊從口袋裡取出髒兮兮的手絹,擦著額頭上的汗。

「是因為一起事件,需要調查谷森君在昨天下午的去向。我們問了她本人,她說2點半左右離開她工作的電視台,在街上購物以後,坐公共汽車回家了。她住在I町,是4點以後到家的。我們問她有沒有證人,她沉思了半晌,說4點左右下公共汽車時,和在對面馬路等車的酒井三津枝君的打了個照面,要找證人的話,去問她就能明白。」

「嘿!……」三津枝的胸膛里又泛起一陣騷動,她斷定這大概是一起相當複雜並與谷森葉子有關的事件。見員警如此刨根究底地詢問,三津枝心想,葉子如果昨天下午4點在I町的事得不到證實,也許會受到某種嫌疑?

三津枝平時在家百無聊賴,靠收聽廣播和看電視打發時間,「不在現場證明」

這句話,很自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其實……」三津枝欲言又止。事後,三津枝常常反省自己,至少這時為了葉子,她早想說實話的。

她無意中握緊了左手,左手的食指有一陣輕微的疼痛。三津枝將目光落在左手的食指上。

食指的指腹上有一道小小的劃傷,現在已經成了一條凝結著血塊的細痕。

這是昨天與野野村在S池塘一帶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腳底下一滑順手一把抓住蘆葦時,被蘆葦葉劃破留下的傷痕。在這一瞬間,野野村那有力的手臂支住了三津枝的腰部……

不過,和他之間,不可能有更多的事。不!就連兩個人到那樣的地方去散步,昨天也是第一次。

野野村也是三津枝高中時代的同學,一個月前在快餐廳里召開同學會時,他坐在三津枝的旁邊。據說,他畢業於當地的大學,現在地方報社當攝影記者,五年前剛結婚不久,妻子便慘遭車禍去世,但他那白皙的面容給人一種非常樸實的感覺,從而猜想他也許還是獨身,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有那樣沉重的經歷。

也許是同學會沒有主持人的緣故,會開到一半,兩人便私下裡交談起來。

當話題轉到花卉和植物上時,野野村便說S池塘一帶野生藤長得很美,並告訴她,因為職業關係,市郊的景點,他大致都知道。他用炫耀的語氣說:「在山裡散步,是一種最高的享受。4月中旬是花卉盛開的時候,願意的話,我帶你去觀賞。」

當時他是隨口說的,但他沒有忘記承諾,昨天下午打電話到三津枝家,邀請三津枝去觀賞。

下午2點,他駕駛著汽車接上三津枝,后座放著攝影專用的大型照相機,說正好去S池塘拍攝明天晚報用的照片,所以才順便帶上了她。

野生藤盛開著淺色的花朵,長得鬱鬱蔥蔥,茂盛得簡直令人吃驚。下午天氣溫暖,時而還能遇到來散步的人影,四周既不寂寥,又不感到嘈雜。

這次散步,野野村和三津枝之間有了進一步的心靈相通之處。他對三津枝或多或少懷有好感,所以才將口頭相約付諸實現;然而,三津枝也清楚地感覺到,今天與野野村一起觀賞野生藤的伴侶,也可以不是她三津枝。

將近4點時,野野村拍照還沒有過足癮,三津枝決定告別野野村先回家了。她漸漸地擔心起家裡來。

野野村一直將她送到看得見汽車站的地方,露出一副稍稍意猶未盡卻十分坦然的表情,朝著三津枝揮動著一隻手,說聲「再見」,然後朝著池塘的方向返回。

昨天,就這些事,三津枝完全能夠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但是……

如果現在三津枝為葉子作證,證明她當時不在I町,那麼刑警為了證實三津枝的證明,一定會詳細調查三津枝子與葉子邂逅前後的去向。如果丈夫知道了她昨天與野野村兩人在S池塘郊遊的事,會怎麼想呢?

一想到這裡,三津枝不由緊閉嘴唇,擺出一副防備的架勢。

三津枝於四年前經人介紹後與丈夫酒井結婚。兩人都是晚婚。三津枝在一家中等規模的電機公司經理課工作。那家介紹公司與酒井工作的銀行有業務關係。三津枝被公司視為「柱石」,不知不覺地過了適婚期,在上司的過問下才結成了那段姻緣,終於擺脫了「老處女」的謔稱。據說,酒井也是工作狂,直到當時三十八歲還獨身生活。他就是那樣的人:待人樸實,工作一絲不苟,性格內向,不乏小肚雞腸之處。

丈夫也許會懷疑,如果真的「就這些事」,為什麼那天不向他作說明?

如果是與同學偶爾邂逅一起去喝喝茶,那麼為什麼他還會特地打電話來邀請她去S池塘玩?都知道那裡山麓一帶有不少旅館和汽車旅館……

「我該怎麼說呢!」

因為沉默得太久,刑警露出詫異的目光。三津枝留意到員警的視線,嘴裡很自然地發出一聲嘆息。

「也許是谷森君的錯覺,多半看錯人了吧?昨天下午2點左右,我去百貨商店了,3點以後才回到家的,以後就一直在家裡。」

「你是說,根本就沒有在I町遇見過谷森君?」

於是,他向三津枝透露了谷森葉子涉嫌的事件。

昨天下午,在城市東部K町(與I町的方向相反)的住宅區里,一個叫「田邊厚子」的酒吧女招待被一塊抹布勒死了。田邊厚子一直單身生活。發現者是住在厚子附近的一個朋友。從驗屍結果等來推測,厚子是下午4點到4點半之間被殺的。屋內有被翻找過的痕迹,雖然可以設想這是一件流竄作案,但警方也不能排除兇手泄憤報復、戀愛不成等導致作案的線索。

警方隨後查明,被害者與一個叫「谷森滋」的劇本作家有來往。但是,案發時谷森在為自己的廣播劇錄音,顯然不在現場。同時,警方還查明一個事實:谷森滋平時與各種各樣的女性常有交往,為此經常與妻子谷森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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