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運來的女人 第三章

貝島諒一的住處坐落在幽靜的普通住宅區里,從井頭線池上站走去約十分鐘路程。一幢和洋折衷的二層建築小巧玲瓏,四周綠化盎然,但房子卻非常陳舊。

上田警部帶著三名警員於7日下午6點半左右拜訪了那幢房子。今天仍是梅雨天氣,一整天陰沉沉的,刮著刺骨的冷風。

貝島和祥子都等候著。貝島身材高大,體格魁偉,下顎鼓起,雙眼瞪得彪圓。

祥子長著一副和父親一模一樣的容貌,身材也很高大,是一個看上去很安詳的姑娘。

「夫人那裡還沒有來聯絡嗎?」上田一到房門口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貝島沉重地搖了搖頭:「沒有。……我打電話到妻子平時關係密切的表姐和朋友那裡去打聽過,說星期四下午通過電話以後,就一直沒有聯絡……」

警察被領進居室兼客廳里,上田將放在口袋裡用紙袋包著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是死者左手無名指上、嵌有小粒鑽石的戒指和與裙服同樣布料的腰帶。

「這……確是妻子平時戴著的戒指呀!」貝島喃語似的說道。

祥子的目光則盯視著腰帶:「我星期五傍晚去朋友家的時候,她穿著這件衣服啊!……」

祥子為什麼說「她」,碩大的眼睛怔怔地呆視著,但她卻並不顯得傷心。

「看來果然沒有錯啊!」上田用優郁的聲音說道,點點頭。他打算先了解情況之後,將貝島父女帶回小金井警署,讓他們辨認已經運到那裡的屍體。

「夫人為什麼會那麼慘,你們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線索。……我們還不能相信啊!」

「夫人有沒有捲入什麼糾葛,或遭人憎恨?」

「不會。不會有什麼事。她沒有工作,又每天都在家裡……」

祥子也低著頭一言不發。

「夫人身著家庭服裝,赤著腳,所以我們認為很有可能是在家裡喝了什麼毒藥後被打包的……」

「中毒?」

「現在還不能斷定,但勘查人員估計也許是氨酸化合物。——因此,貝島君今天回家來時,沒有發現家裡有什麼異常嗎?比如來過客人,或打過包的痕迹……」

「這麼說起來,廚房的水龍頭邊有客人用過的紅茶玻璃杯的葡萄酒杯各兩個,洗過後倒放著。」祥子突然想起說道,「可能現在還放在那裡。」

一名警員跟隨祥子去察看。這間房子早晚要進行詳細勘查,因此他阻攔她不要用手觸摸。

「你認識高瀨光治君嗎?」

「誰?」

「住在小金井公寓里的醫生,就是貨物的收件人。」

「不認識。」

「也沒有聽夫人提起過?」

「沒有。」貝島緊繃著臉繼續搖著頭。

上田自忖,妻子去找男大夫看婦科,往往是不會告知丈夫的,而且丈夫就是知道了,也會裝聾作啞。他盯著貝島的眼睛又問:「那麼,夫人最近有沒有去婦科看過病?」

「最近沒有……這麼說起來,兩三年前,她在醫院裡住過一段時間接受檢查。結果好像沒什麼大事。」

「記得是去年的春天啊!」祥子插話道。

「那麼,大約有一年半了嗎?是哪家醫院?」

「記得是高圓寺那邊的綜合醫院。她聽朋友們說,那家醫院的婦科很好。」

貝島好不容易回憶起來的國立醫院,正是高瀨光治工作的醫院,但是,貝島直搖頭,說沒有聽她說起那位替她看病的醫生名字。

「總之,那具女性的屍體看來很可能是你的夫人,以你的名字託運,被送到了高瀨君的公寓里。你對此沒有線索嗎?」

上田將紙板箱上揭下的粉紅色送貨單一放在貝島的面前,貝島那魁偉的身體掠過一絲痙攣,面龐眼看著變得蒼白,一副這才相信是事實的模樣。

「這東西,我不……不知道啊!是有人冒用我的名字,而且這也不是我的筆跡啊!這筆跡,連祥子都看得出吧?」他抓起送貨單放到女兒的面前。

「是啊!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女兒的話給他打了氣吧,貝島稍稍露出苦澀的表情歪斜著臉,望著上田那審視的目光。

「警察先生,萬一是我將妻子害死了,要用行李貨運的話,絕對不會用自己的名字吧?光這一點,就應該知道這起兇殺和我沒有關係吧?」

用警車將貝島和祥子送往小金井警署之後,上田徑直去了離貝島家有150米遠的荒井糧店。這家店前掛著「托送代理店」的很醒目的招牌。

荒井糧店星期天休息,但店主荒井正在家裡。他約有45歲,花白硬直的頭髮剃成一個和尚頭,身穿畫有漫畫的T恤衫和短褲。他一知道上田是本廳的警部,便眉飛色舞地碟蝶不休起來。

「星期六早晨8點鐘開店門時,在捲簾式鐵門下夾著一張紙條啊!上面寫著『請辦理托送。貝島』。打量四周,那裡放著一件貨物……」荒井指著緊靠空地的商店邊上。空地里雜草叢生,對面是鄰家車庫的圍牆。

「那時貨物貼著這個東西嗎?」上田拿出粉紅色的送貨單。

「不!這是我寫的。」荒井若無其事地答道,「紙板箱的邊上清楚地寫著收件人和寄件人的住址和姓名,所以我只是將它填在送貨單上。」

他從半開著的捲簾式鐵門背後拿著五聯發票回來。是沒有用過的新發票,有「送達地點」、「寄件人」、「品名」、「代理店」等欄目,填寫最上面一張,下面的發票聯便都複寫下來。第一聯作為送貨單貼在貨物上,第二聯由代理店留下作存根,第三聯是寄件人的存根,其他由關東貨運公司托送中心和分類中心保管。

「那件貨物的第二聯,由我們保管著。」

荒井將存根也拿了出來。兩張連在一起的發票,與上田手中發票筆跡相同。一張是荒井糧店的存根,另一張是應該交給寄件人的。

「星期六上午,我們給貝島先生打了兩次電話,他好像不在家,所以我還在想,他大概早晨一早出門到哪裡去了,傍晚運貨卡車回來集中時,和其他貨物一起送走了。此後就連夫人也沒有露面,我也馬虎了,連貨運費也還沒有收。」

在代理店和寄件人的發票上有「金額欄」,上面寫著「1150元」。

「寄件人不經過核對便將貨物放著,由你們發送,這樣的事常有嗎?」

「不常有,貝島先生平時就常常托我們送東西……」

據他說,貝島家裡好像在檢子和甜瓜等水果的產地有熟人,在中元節或年底時集中購買,再將水果發送到各處,而且每次都委託荒井糧店,但荒井糧店人手不夠不能上門去取,所以有時便由結花子打包,直接放在運貨車上。

「最近有兩次,到了晚上才送來,我們已經關門了,便像昨天那樣放在店門口,第二天早晨,夫人打電話給我們,傍晚收貨的卡車來時,由我們交給他們,貨運費以後再付給我們。就和那天那樣……還夾著紙條。」

「那張紙條,你還在嗎?」

「沒有。剛才警察先生說起時,我還找過,但沒有找到啊。也許是扔了。」

上田托他再尋找一下,但他知道,即使找到,上面的字也不會是寄件人的筆跡。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紙板箱側面的標準文字。

「那麼,對那件貨物,你沒有感覺到與平時有何不同嗎?」上田又問。

「是啊。感覺比平時大了許多,放在新的紙板箱里,連木框都釘好了……」

上田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對方。荒井不安地搔著頭,一副追憶著的樣子。

「對了。木框上的鐵釘有些釘歪了,好像沒有釘牢,所以我又釘了兩三顆鐵釘進行了加固。對了!我想起來了,在將貨物搬來時,路上也許是木框鬆了,搬貨的人還在我們店門口釘了鐵釘或是用鐵鎚敲打過,貨物的周圍還落了一些木屑。」

荒井像是還在回憶著,將目光凝視著腳邊。的確能看到像是敲打過的木屑顆粒。

「貝島君的夫人很能幹,送貨來時,總是親自將包打得很牢,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敲鐵釘的。相反她的丈夫沒用,這些事情一點兒也不會幹,我們還取笑他呢……將那件貨物送來的,看來不會是夫人。」荒井還是無法講出更詳細的情況。

「其他沒有注意到什麼嗎?比如發出奇怪的異臭味……」

「沒有。沒感覺到什麼氣味……嘿!那件貨物裡面放著的是什麼呀?」

「是中元節的禮物啊。」

「中元節的禮物?」

荒井瞪起著眼睛鼓起了鼻腔。看著他的表情,上田決定可以漸漸地將事實告訴他。總之,今天晚上的電視新聞里將會播出,而且還需要進一步向荒井了解情況。

「裡面裝著的,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屍體?……」荒井一下子接不上氣來,喃喃地說道,「那……那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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