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銀灰色水貂毛

大湖的肩膀和腰部靠在冰冷的混凝土牆壁上感到刺骨般寒冷,再加上長時間蹲在狹窄的空間里,膝部和小腿都不能自由活動,現在整個腿都麻木了。

腿一麻木,到時候會影響行動的,於是他就試著抱著膝部上下運動。但他的下身稍微向前一伸,腿就碰在波爾舍914轎車的車輪上了。

他嘆了一口氣,吐出的氣是白色的。

在車庫的混凝土牆壁與汽車間的窄長的空間里,借著車庫外邊的燈光向外看,可以看到小石子路面和斜坡下邊的樹木的黑影。大湖凝視著外邊的這麼一點視野,在車庫的角落裡已經蹲了30分鐘了。

大湖將帶著手錶的手腕舉到眼前,借著外邊的光線看了看。還差5分就到6點20分了。

翠預定於6點半鐘在綠寶石飯店的餐廳彈奏鋼琴,從這裡開車到飯店也就是5分鐘的路程,她應該從現在起在10分鐘以內來到車庫……

假如萬一翠從她外出的地方直接去飯店的話,那演奏完了以後也一定要回家裡來的,那時候還有機會……

但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也可能有別人送她回來。另一方面,鮫島史子去辦公室上班的時間,是每星期二和星期五的下午到6點為止,6點以後就不在辦公室了。假定她的辦公室在東京市內的話,那麼,下午6點加上從那裡來到箱根湖尻所需的間,便是史子能夠得到不在現場證明的時間。再晚的話,就可能無法證明史子不在現場了。那樣的話,大湖煞費苦心的行動計畫,包括吉見事件的行動計畫,都將變得可能敗露而導致失敗。

希望能夠得到翠去綠寶石飯店之前的機會。

假如失掉了今晚的機會,自己還能不能完成計畫,信心就不足了。

今天是3月8日星期二。在箱根春季旅遊旺季到來之前,還有三次星期二、五的機會,但對大湖來說,屢次出門在外邊過夜,可能會引起妻子和研究室的人的懷疑。

上次,3月4日星期五的傍晚,他在翠家後山的路上和翠接近並正要下手的時候,她妹妹出現在下邊的馬路上,致使計畫泡湯。

翌日,去北鎌倉訪問久米悠子,他為穿和服的美麗而文雅的悠子所傾倒,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興奮心情。他急欲早日完成「約定」,等待兩次事件引起的喧囂平靜下來之後與史子再會的日子的到來。在不知不覺間,作為那個離奇的夜晚與史子之間的無言但確實的約定,他接受了殺害吉見昭臣和永原翠的兩個計畫。

大湖從北鎌倉又回到東京以後,在乘飛機回福岡之前,給綠寶石飯店打了個電話,問永原翠下次什麼時候在飯店演奏鋼琴。隨後他又解釋說,自己有一次偶爾住在那裡,聽翠彈鋼琴入了迷,最近還要去箱根一次,想挑選一個能聽到翠彈鋼琴的日子。接電話的服務台的長者回答說:

「……不知您曉得曉得,翠小姐是我們經理的女兒,不是和我們有契約關係的鋼琴手,她沒準兒什麼時候來……不過,下星期二的晚上她一定來。那天有一個慶祝會,但其他與慶祝會無關的客人聽聽鋼琴演奏還是可以的……」

這位年長的管事很客氣地說,飯店經理的摯友、當地的一位政治家要於3月8日星期二下午5點在綠寶石飯店的主餐廳舉行77歲壽辰慶祝會,預定翠於6點半彈奏鋼琴。

大湖考慮片刻之後說:「那麼,她是不是參加全部的慶祝活動呢?」

「不,多半是在演奏的時間才來飯店。」看來,她不是去和參加集會的老年人打交道的。

他還想問問翠是不是從家裡開車前來,又覺得提這樣的問題容易引起懷疑,就打消了這種念頭,說了句預定房間的事以後再說,就放下了話筒。

但是,不用問也可以想像得出,翠從家裡開車直接去飯店的可能性很大。前幾天演奏的時候,她穿的是綠色夜禮服。那種服裝不適合別的場合。另外,在寒冷的傍晚穿著夜禮服步行到飯店也顯得太遠。再說,她每周都去室內高爾夫球場,多半是自己開著車去吧。

根據這些條件,大湖覺得翠一定是一個人從家裡去飯店,於是下定了行動的決心。

他預感到這次會成功的。

今天他是坐上午的飛機離開福岡的。他對大學研究室和妻子編造口實說,孤身居住在大阪的舅母高齡又多病,他要去照顧她住院治療。上次去箱根時,正趕上入學考試,學校放假,他只須對妻子說去筑後川流域進行水質調查就行了。他認為對研究室的助手們還是少談工作的事安全些,因為不知在什麼地方會出現矛盾。特別是受吉見教授青睞的助手山田總是對大湖抱著一種警戒的態度。

大湖的舅母住在大阪是事實,她是他母親的弟媳,丈夫先死了,她又沒有兒女,說她過著獨居生活也沒有錯,不過她現在60多歲,還談不上高齡。

大湖在母親和舅父去世之後,和舅母之間只是互相交換一下賀年片,已經將近10年沒見過面了。

不過,把舅母搬出來,倒是對付妻子的一個有力的口實。志保子一直覺得有點兒欠這位舅母的情,一聽說丈夫去幫舅母的忙,倒覺得心裡踏實,是以感謝的眼神送他走的。

大湖到東京之後,在機場給舅母打了個電話。

電話也有好幾年沒打了,他舅母像是吃驚的樣子,用清脆的聲音接了電話。因為在鋼鐵公司工作的舅父留下了遺產,所以她的生活大概沒有困難。

大湖說他到大阪辦事來了,但沒有時間去看望舅母了,打電話問候問候。

舅母過去的脾氣有點兒各色,現在可能是因為上了年紀,脾氣也好了,聲音也柔和了。

大湖覺得在萬一的情況下,這樣做可能成為他不在現場的證明。

4點鐘過後,大湖悄悄地來到翠家的附近。

這一帶已是早春的黃昏時分。被冬季枯樹覆蓋著的遠處的山坡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桃紅色,大概是樹木已經孕育著新芽吧。進入3月,天漸長了,幸而今天是陰天,天黑得早些。

翠家的車庫是在正門下邊的斜坡上挖出窯洞後用混凝土造成的。大湖看到在可容納兩輛車的車庫裡邊只有一輛黃色的波爾舍914轎車停在那裡,不由放下心來,出了一口大氣。這輛車和日前茜出現在下邊公路時駕駛的車一模一樣。看來,還能放一輛車的空地方,大概是她們父親放車的地方。這輛波爾舍,大概是翠和茜姐妹倆共用的。

今晚翠將駕這輛車去綠寶石飯店吧。

在5點40分以前,大湖佇立在可以看到車庫和永原家正門的路邊。這是個古舊的高級住宅區,再加上天將要黑了,找個藏身的暗處是不成問題的。今天照例幾乎沒有來往行人。永原家也無人出入。到了差一刻6點的時候,他鑽進了黑暗的車庫,蹲在了波爾舍的後部和牆角之間的縫隙里……

從那時起,已經過了35分鐘了。戶外已經完全為黑暗所籠罩。已經到了翠必須出來的時候了。大湖覺得她不會從別處直接去飯店的。萬一出現那種情況,就只好等待她回家的時候了。

可是,若是有人送她回來的話……

而且,若是再失掉今夜的機會……下周再想從福岡回來這裡,就更困難了。妻子志保子再粗心大意,他這樣多次外出過夜,她也會產生懷疑的。下個星期二有教授會議,吉見去世後,大湖必須參加。他覺得條件越來越壞了……

手錶的指針已經過了6點20分,大湖急得出了一身汗,他不能再等了。四周異常寂靜,夜色深沉。只有風聲不時從馬路對面的樹林中傳來。一切都變成了愚蠢的徒勞嗎?翠可能已經到達飯店坐在鋼琴前面了吧?……

可是——不一會兒,傳來了腳步聲,是在大湖頭上邊的石階跨上向下走的高跟鞋的聲音。

一會兒,一個窈窕淑女的身影出現在車庫的牆壁和波爾舍轎車之間的空隙處。梳向額頭兩側的頭髮燙成了微小的波浪形,顴骨稍高,下巴稍尖……一看就是永原翠。今天晚上她穿著拖到腳尖的長衣,外面是銀灰色的毛皮短大衣。她雙手抱著一卷像是樂譜的東西和社交集會用的小型手提包。

翠側著身子從狹窄的縫隙里擠了進來。為了避免蹭著衣裳,她眼睛瞧著地,收著下巴,完全沒有注意到大湖的存在。即使她向大湖這邊看,由於她的身子將外面燈的微弱的亮光全擋住了,黑咕隆咚的,也不會看到大湖的。他依然蹲在汽車尾部的行李箱蓋旁邊,用凍僵了的手掌捂住嘴,避免出聲。

翠打開左側駕駛室的車門,先將手裡抱著的樂譜等物放在副司機座位上。

這時,大湖站起身來,掏出了口袋裡的尼龍長筒襪。他的腿腳處於半麻木狀態,真是糟糕。真的能做到嗎?只有可走嗎?一種無比的恐懼傳遍了全身,他驚呆了,血液在耳底不停地跳動。

翠整理了一下大衣的前襟,準備進駕駛室。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到有動靜,回過頭來,屏住氣凝神觀察。

很快,她大概是看到了大湖,於是大聲叫喊起來,喊聲撕破了寂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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