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綠寶石飯店

誘惑往往或多或少地伴隨著危險而出現……大湖非常清楚,這次誘惑是一種「危險的誘惑」。

再和鮫島史子見一次面——這是大湖不能去想的事情。

首先,連怎麼和她取得聯繫都不知道。

關於史子的情況,大湖只是在象塔爾宮飯店的一團漆黑的酒吧間聽她自己說過一些,她說自己名叫鮫島史子,住在東京,平常在家裡搞翻譯工作。也不知道她報的是真名還是假名,現在大湖覺得多半是假名。

而大湖對史子說的自己的情況全是真的。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他覺得要是對史子說假話,就像是背叛了自己似的。他說的自己的姓名,他工作的大學的名稱,他的衛生學研究室的副教授的身份,全是真的……他還想繼續說下去,但史子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說道:

「別說了,你什麼也別再說了,我已經比誰都能理解你了。……」

她不僅理解了大湖,而且把她理解的內容。

大湖確實對史子說過,他恨吉見教授恨得甚至想把他殺死。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的內心深處的一種願望,第一次對史子說了出來。然而在既謹慎又怯懦的大湖的潛意識裡,恐怕有一種「希望別人將吉見殺死」的願望吧……?

史子領會了大湖無聲的語言,並且實行了,而且給大湖送來了製造天衣無縫的不在現場證明的信息。

在巴比松村的黑夜裡,史子說出過「勇氣」二字:「今夜上帝特意賜予我的純真與勇氣……」

在她離去以後,大湖曾反反覆復思考這個辭彙的意思……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在那個晚上、那一瞬間,就已經下定決心實踐這次行動了!

從吉見昭臣被毒殺的前兩天以「綠園房地產股份公司」的名義給大湖寄來的快信,到事件發生當天的早晨打來的引導大湖去縣立圖書館的電話,這一切都是史子傳遞給大湖的信息。

除了這樣解釋以外,大湖再也找不到對這次事件的說明了。

因此,大湖也想給史子送回信號,表示史子的信收到了,他理解了,同時大概還要感謝她。

然而,這也是一種危險的誘惑吧。而且,這種危險對史子來說比對自己更大。

大湖和史子的關係,若讓外人知道哪怕一點點,要受到追究的一定是史子,因為史子是。史子可能是在考慮了所有情況之後,那天晚上十分謹慎地沒有詳細介紹她自己的身份。

大湖覺得逐漸理解了史子暗中的良苦用心。於是,那天夜裡的行為之後將無限溫情隱藏起來的寂靜之感,又一次激蕩在他的心頭。

他靈機一動,在東京的電話簿里查找起「鮫島史子」這個名字來,但沒有找到。既然如此,他只好控制住自己。

不論是在大學還是在家中,他的言行盡量保持自然,內心盡量保持平靜。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度過年尾的。

在這期間,「吉見教授毒殺事件」的搜查工作,當然仍在進行,但好像沒有查到什麼有重要嫌疑的人。

涉嫌人的範圍很廣,有J大學內部與吉見不和的教職員和學生(大湖被認為是這個集團的頭目),有在南平食品公司的「波皮克」的化驗問題上對吉見具有仇恨心理的小兒癌症患者的家長。另外,被懷疑與吉見相勾結的南平食品公司的內部也可能有複雜的利害關係。

但是,在哪個方面都沒有找到有決定意義的線索。福岡縣警察署的古川警部從動機上分析最懷疑的還是大湖,但大湖有不容置疑的不在現場證明,他也只好放棄了。

經過一番搜查又回到出發點時,只剩下了真相不明的女人。

即事情發生當天,也就是12月4日下午2點20分前後,在吉見一個人在家時進他家的那個穿黑色大衣的女人。

還有前一天晚上在市中心的飯店的結婚披露宴上和吉見親密交談的、不像是大學生的那個年輕女人。

搜查總部對婚禮的組織者和參加者逐個進行了調查,並進行了秘密偵察,但沒有查出那個年輕女人的姓名和來歷。

難道說那個女人不是被邀請的客人,而是混進二百來人的宴會而接近吉見的嗎?

產生了這種懷疑後,搜查當局就更加焦急了。

古川警部也曾向大湖問過那個女人的事,大湖回答說「一點兒也不知道」。

在福岡市「和白」的這所商品住宅里,大湖迎來了第四個新年。

這個被高爾夫球場和農田包圍著的新建住宅區的元旦,到處鴉雀無聲、一片寂靜。微弱的陽光普照大地,天氣晴朗和煦,但元旦假日卻看不到學生們的身影。

上小學一年級和三年級的兩個女兒早晨很晚才起床,吃過早餐後,在庭院對過的空地上和附近的小孩一起放起了風箏。近來女孩子也放起風箏來了。因為這附近電線很少,孩子們玩兒得很愜意。

「喂……吉見先生忽然去世,衛生學研究室以後怎麼辦呀?」

妻子志保子一邊為大湖沏茶,一邊謙恭地向正在看賀年片的大湖問道。她口氣雖然謹慎,但瞧著丈夫的眼神兒里,飽含著殷切的關心。

志保子無疑是內心對吉見的突然去世抱歡迎態度者之一。

以有關「波皮克」的意見對立為導火線,吉見終於想把大湖趕往阿拉斯加的大學去的大致情況,志保子也聽大湖談到過,她還曾因不願離開日本而哭泣過。

這些情況,古川警部當然不會放過,志保子在他眼裡也是懷疑的對象,幸而她不在作案現場的情況有近鄰的主婦為她作證。

「教授空缺,可能由我暫時代理。」

大湖一邊繼續翻閱賀年片一邊回答志保子。

「可是,總要有新的教授吧?」

「那當然。」

「大概什麼時候……」

「可能要一年的時間。」

「要那麼長時間?我還以為教授去世了,他下邊的副教授就自然升為教授呢……」

「沒那麼回事兒。其他的教授也各有各的打算呀!候補者定下來以後,還要在系裡邊進行選舉。」

志保子出身於大分縣地方大學教授的家庭,卻忽略了這點。

「你也有升為教授的希望吧?」

「啊……一半一半吧。」

大湖像是用天平稱這種可能性似地邊思考邊回答。醫學系大約有40名教授在選舉衛生學研究室下一期教授的問題上有投票權,其中當然有支持大湖的人,但也有主張從教養系和附屬衛生短期大學的教授中提拔的人,還有主張從外面聘請教授的人。其中的內情很複雜,連大湖也無從判斷。

但是,現在大概還不到大湖親自策劃的時候……

「南平食品公司的問題,有可能改變嗎……?」

志保子看到丈夫伸手去拿茶杯,又問道。

「嗯……」

關於這個問題,患者方面已經找上門來了。一個因肝癌在S市市立醫院入院治療的孩子的父親,過去曾以被害人代表的名義向南平食品公司和縣衛生局進行過交涉。他在年前給大湖來電話提出,準備新年過後來找大湖進行誠懇的交談。

看來,患者家長知道在南平食品公司的企業責任問題上大湖副教授與吉見教授意見不一致。現在吉見死了,他們想聽聽大湖的見解。

大湖的心情是明擺著的。

提出新的報告書也許還需要等一段時間,但他已經下定決心,最終要把他在吉見親自出面干涉以前對「波皮克」進行化驗分析的結果公諸於世,以明確這次「食品公害」的責任所在。

這樣一來,恐怕要引起訴訟。大湖決意站在被害人一邊。如果「波皮克」與小兒癌症的因果關係被證實,南平食品公司就必須支付給患者巨額的賠償金。南平食品公司看到形勢對己不利,也可能提出支付比過去給的「慰問金」多得多的金額以求得和解。

大湖的這一行動,在將來的教授選舉中,會給他帶來正面影響呢,還是負面影響呢……?

不論怎麼說,在醫學系內受吉見影響的教授占多數。在這種情況下,不能排除大湖陷入日益孤立境地的可能性。

但是,僅這一點,並不能使大湖放棄原則。

「孩子患癌症,太可怕了!」史子激動得用抽泣的聲音說過的這句話,猛地又在大湖的耳底再現出來。史子說過,跟她學習法語的一個住在她附近的可愛的女孩患癌症死了。

史子一定是那天夜裡聽了大湖的話以後,和大湖一樣恨起了吉見,因而暗地裡對吉見下了毒手……

這時,大湖感到志保子在用驚異的眼神看著他,於是含糊其辭地用下面的話回答了志保子,並以若無其事的樣子喝起茶來。

「解決南平食品公司的責任問題還需要時間。」

大湖又翻閱起賀年片,看完正面又看背面。

看了幾張以後,眼前又出現了一張帶畫的明信片。明信片的上方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湖水和山景,一片碧綠映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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