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節

阿滿一邊聽著別人哼著鈴兒響叮噹的旋律,一邊把碟子端到客廳的被爐上去。她有一種父親還活著的感覺。父親一直都喜歡一邊哼著歌,一邊在起居室里讀報紙。

正當她思緒萬千的時候,鼻歌停止了。

「阿滿,把杯子也拿過來。」佳繪說道。

再過一會兒,她做的燉牛肉就好了。然後就可以切蛋糕,正好能趕上電視里的電視劇重播。

廚房裡燉牛肉的香氣四溢。黑暗中迴響著佳繪在廚房裡走路的聲音。阿滿想像著從鍋里冒出的熱氣碰到冰冷的窗玻璃時變成水滴的景象。現在屋裡的空氣又濕又暖,這個氛圍很適合做飯。

前天她與佳繪吵架。然後在昨天和好。今天就如期舉辦了這場小小的聖誕聚會,她感到有點不可思議。雖然之前經常和她一起出去,但很少連續三天都碰面過。

她又重新思考了一下,發現佳繪在她的人生中還真是佔了很大一部分呢。她一邊笑著一邊說話,就如空氣一般地環繞在阿滿身邊。就是因為她的提議,所以才有了這個聚會。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的話,不管是聖誕節還是正月,她都會當做沒有一樣默默度過吧。

她回想著,如果沒有明廣的話,自己現在根本不可能和佳繪這樣相處。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無可替代的寶物。從父親的葬禮結束,到兩周之前,自己的心裡何時這麼充盈過?

他如今到底身在何方?

她聽到佳繪關掉爐火的聲音。

「對了,我去買爆竹怎麼樣?你喜歡爆竹嗎?」阿滿的腦中浮現出圓錐形的爆竹形象,心中不禁一喜。

「可能很喜歡吧。」

拉開爆竹的那一剎那,會有無數捲起來的細長的色紙從裡面飛出來,雖然自己看不到,但爆竹破裂的手感和手中殘餘的火藥味應該會很有意思。

「我或許很喜歡那種火藥的氣味鑽進鼻子的感覺呢。」

「那我就去買了,附近的便利店應該會有吧。」

來回大概要15分鐘。等佳繪回來再切蛋糕也來得及吧。

她想送走佳繪後,順便查看一下郵箱。雖然幾乎沒有會給自己寄信的人,但有時候會有些明信片什麼的。阿滿雖然不能讀,但有時候佳繪來家裡玩的時候會請她代讀。

「如果前面的便利店沒有的話,我會去其他的找找。」

佳繪說完就走了。她將手放在門把手上,聽著她遠去的腳步聲。

她向天空望去,黑暗之中有一個模糊的小紅點。因為自己幾乎看不見,所以閃閃發光的太陽也只是這樣。從她所見可以分辨出天空是否被雲層覆蓋以及現在的大致時間。

現在的天空非常晴朗,雖然剛過正午,但空氣依然很冷,涼風刮到自己臉上有一種刺骨的感覺。

他現在應該會躲在什麼地方躲避著寒風吧。今天一整天,她滿腦子都是明廣的事。和佳繪講話的時候,或是聽著「鈴兒響叮噹」的時候,他總是會突然在阿滿的腦海中出現。

她打開電視機,調到新聞頻道。電視中並沒有和他相關的話題。不過她也並不知道如果他被捕的話,電視里會不會播報出來。難道他被捕這種事只是稀鬆平常的,不值得新聞報道嗎?她對他的行蹤非常擔心,趁著佳繪做燉牛肉的空隙,她一直轉換著電視頻道,想要知道他身處何方。

她走到門邊的信箱旁,確認著裡面的東西,不過裡面空無一物。

這時,她的背後有什麼人站在那裡。她聽到靴子踏到地面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所以很困擾。」雖然沒聽到過幾次,但她可以確認這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大石先生?」她轉過頭來,很自然地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你連我的名字都知道啊。」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但是也非常疲乏。一想到他之前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阿滿就心頭一緊。

阿滿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但做不到,她的腦袋一直發熱。因為雖然之前他們在一起生活過,但這樣面對面地說話還是頭一次。,這讓她很害羞。

「我還以為你消失了呢。」

「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她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無意識地伸出手,摸索著發出聲音的黑暗。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就是說你也了解到了車站裡發生的事了嗎?」

她的手指穿過空無一物的虛空,觸碰到了什麼。那是他昨天借去的大衣的感覺。聽完他的疑問之後,阿滿點點頭。

「我從站員那裡聽到的。」

「那不是真相。」

「哎?」

「犯人另有他人。」

他的聲音非常有力。這種聲音使得她那種再會的害羞和動搖感完全消失了,她感到自己的體溫瞬間下降。

他對在車站發生的事情做了簡短說明。他在印刷公司工作的時候,的確對自己的前輩松永年雄抱有殺意。但是,實際上是一個女人將他推下去的。他為一度站在松永的後面想要殺他感到心虛,所以在站員跑過來的時候逃走了。阿滿呆站著一動不動,聽著他的描述。

「因為我想必須要逮住那個女人,所以才選擇了一個能看到車站的地方躲了起來。」

阿滿立刻就理解了。

「因此才呆在我家的窗那裡……」

「私自闖入你的家,真是對不起。」

「就這麼一句話就算謝罪了啊。」

阿滿試探著說了一句,發現明廣很困惑。為了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在生氣,阿滿露出了笑容。

「道歉的話以後再說吧。現在我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他將自己去警察處自首的事以及覺得一直呆在阿滿家裡會對她造成困擾,還有已經放棄找出那個女性犯人的事情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本來我是打算自己去跟警察說自己是無辜的,或許我一開始就應該這麼做,但已經沒關係了。」

「沒關係?」

「我找到了犯人的線索!」

阿滿的手上有一股冰冷的感觸,她知道這是他的手。阿滿張開手,接住了什麼東西。像紙一樣薄,又硬又大。阿滿判斷這應該是一張照片。

「你曾經在公園裡拍過幾張照片對不對?這些照片就放在你的大衣口袋裡。」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佳繪的臉。她幾乎已經忘記拍照的事情了。

「其中一張是在某家店裡照的。你的身邊有一個好像是女服務員的人。」

阿滿想起了佳繪為她和春美一起合影的事情。

「那個女服務員就是犯人。」

他的語聲冷靜而低沉,穿越了周圍的黑暗,傳到了阿滿的耳中。

阿滿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正當阿滿思索著這件事的時候,他開口說道希望阿滿將那家店的位置告訴他。

她想起了春美那緩慢的說話方式。還有她們一起吃飯,一起談論食物的美味的時候。說話那麼溫柔的人,真的會做出那種事情來嗎?

不知何時,那張照片從她的手裡掉了下來。她甚至都沒有發覺。

「以前,我曾經看到過那個女服務員和松永一起站在站台上親密地說過話。」

兩個人交往過,但是松永只是打算玩玩,他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講給同事聽過,明廣向她說明道。

阿滿搖了搖頭。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她幾乎沒法發出聲音,話說到最後又咽回去了。

「那是你的朋友?」

阿滿點點頭。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阿滿幾乎沒法思考,腦袋裡一片混亂。即使這樣,她也明白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她說完後,連點了幾次頭,直到心情平靜下來。

「過一會……過一會我就帶你去店裡。我大體記得在什麼地方。所以,暫時等我一會,我得準備一下,而且佳繪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雖然她還不能完全肯定他說的話,不過她相信他是不會對自己撒謊的。

但是,她想要至少先從春美口中聽到事情的真相。

「請在家附近等著我。」

她對他這麼說道,然後聽到他沿著牆壁走遠的聲音。他大概打算呆在房子的背面吧。

阿滿抬頭望向天空,遙遠的黑暗之中,有著如同蠟燭般微弱的紅點。在四周都是被塗黑一般的世界的天邊,不吉祥的紅色燃燒著。這種紅色與黑暗若即若離,有一瞬間就好像一隻巨大的野獸的眼睛。

她下定決心,走進家中。她的胸中充滿了欺騙他的罪惡感。因為之前都是佳繪帶她去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美拉佐奴的位置,當然也不可能帶他去。

春美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犯人?她一邊在走廊上走著,一邊沉思。

她是偶然與春美相識的。不過,她又以另一種形態與明廣相識。兩人都與她認識,而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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