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節

松永死後,站員就急忙趕了過來。如果當時不逃跑,而是留在原地將自己的所見直接講出來的話,就不至於落到今天這般田地了。

那是十二月十日的早晨。

在急行電車取走了松永的性命之後,明廣看到了那個女人。她和明廣四目相對,然後一臉恐怖地逃跑了。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因為他通過檢票口後,只在站里看到了松永一個人,根本沒有她的身影。

不過,他對這女人的長相有印象。他以前見過她一次,她是當時和松永一起等車的那個女人!而且,她很可能就是松永跟同事吹噓的時候,說的那個玩玩就甩掉的女人。

明廣因為聽到了松永正在哼的歌,所以喪失了殺意,遠遠地躲到了後面。

突然間,有一雙細細的手腕從視線外伸過來,從背後推了松永一下。他越過專門為視覺障礙者所鋪設的黃色點字磚,跌落到電車的前方。

明廣根本來不及出手相助,急行電車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掉下去的他一臉驚訝地望向站台上的明廣。明廣的身邊,就是那位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女人。但在松永望向她之前,轟鳴著的巨大鐵塊就撞向了他。就好像是用勺子輕輕撈起燉菜一樣,他的身體瞬間就飛了出去。

明廣愣了一陣,然後望向旁邊的女人。

女人就像戴著面具一樣面無表情。不知她是望著電車駛過後的鐵道,還是望著車站對面的建築物。不過,她的面無表情,也只是電車剎車後的那短短的一瞬間。

她轉頭斜著臉看著明廣,就好像不在意現場是否有目擊者一樣。她對松永的殺意竟強到了這種程度嗎?

然後,她轉過身,從明廣身邊逃跑了。她從站台的一端飛跳下去,然後瞬間消失了。這期間,明廣只是呆立著,就連她逃跑的線路都沒怎麼看清楚。

緊接著,檢票口處的站員就打開了門,飛奔出來。

明廣之所以不知所措,慌慌張張地逃走,或許也是因為感受到了和那女人相同的恐怖吧。

他覺得站員很有可能察覺到了他之前對松永抱有的殺意。他甚至有點分不清楚,剛才殺死松永的是那個女人還是自己,亦或是自己的殺意化作了那個女人的形態?事情如此突然,他的腦子裡一團混亂。

雖然他對松永抱有殺意,但自己太不中用了。難不成真的是靈魂深處的什麼東西化作了她的形態,代替自己殺死了松永?或者自己見到的只是幻覺,其實是親自下的手嗎?

他跑向那個女人消失的地方,跳下站台。那裡的鐵絲網已經破了,想必她也是從那裡進來的。剛才她就是趁著明廣離開松永身邊的時候,犯下了罪行吧。

明廣穿過鐵絲網的破洞,逃走了。他的腳步聲迴響在冰冷結凍的柏油路上。

那個女人的確就是以前同松永一起搭乘電車的那個。如果說她是松永的前戀人的話,那她的殺意從何而來,就很容易推測出來了。這樣一想,明廣也確信了,殺松永的人並不是自己。

這樣一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很明了了——那就是抓住那個逃跑的女人。

他奔跑著,搜尋著那個女人。如果找不到她的話,自己就會成為嫌疑人。因為站員並沒有看見那個女人。電車的司機和乘客是否看到了那個女人呢?如果沒人能替自己作證的話,誰都會認為是自己推下了松永。因為自己逃走了,這恰恰可以成為作案的依據。

明廣跑了很長時間,但一直沒能找到那個女人。

路上擦身而過的女人,站著跟人說話的女人,他都一個一個細細看過了,但沒有一個長得像那個把松永推下站台的女人。

他喘著粗氣,腳也累得動不了了。他停在距離十字路口不遠處的飲食店門口,散亂的呼吸化作白霧,消失在空氣中。

他冷靜下來,望著周圍的行人,他這才發現,自己漫無目的地尋找很難成功。

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有一位正在上班途中的女性,好像是在等待信號燈變綠。雖然髮型跟那個女人很像,但當她轉過臉來時,那張臉卻是完全陌生的。

明明身邊有人,卻還是犯下殺人的罪行,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覺得對方應該是沒有計畫,而是突髮式的犯罪。現在,她應該是躲在某個地方。她是會為剛才的殺人行為而感到無比恐怖,還是在考慮著要不要去自首呢?

其他人取代自己作為嫌疑人被追捕的消息,如果傳入了她的耳中會怎麼樣呢?因為他人被追捕而讓自己的罪行不被懷疑,這樣,她因殺人而不得不贖罪的人生又會重放光明了吧。明廣的行為對她而言,就像一道驅逐了所有陰影的光。這種不需自首可以逃過懲罰的機會,對她來說魅力無窮。但是對明廣而言,這可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本來想要去警察那裡,但是,他不確定他們是否會相信他。

明廣無力地向著車站走去。現在那個站員,一定已經將不法分子逃出車站的事情報告給警察了吧。

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他回到能看到沿著鐵路的綠色鐵絲網的地方,這裡離車站已經很近了。如果現在有警察叫住他,詢問他是否就是今天逃走的那個男人,他也不想再逃了。

他越來越接近車站了,他能夠看到停止的急行電車,和圍觀的人群。很多人隔著鐵絲網眺望著車站裡面,鐵路上也有不少穿著工作服的人,似乎是在進行什麼工作。他們是鐵路公司的人還是警察呢?應該是在處理松永的屍體吧。不知不覺,他的腳停了下來。

將松永推落的女人,可能還會來這個車站。因為她和松永搭乘同一輛電車,這個可能性實在不算小。

如果這樣的話,躲在某個地方守著,等那個女人再次出現也不是不可以啊。如果她來的話,就立刻出去逮住她,不來的話再去警察那裡也不遲。

他不知道警察會不會相信他說的話,搞不好會有被逼迫強行認罪的可能。如果那樣的話就太可怕了,倒不如自己先找出犯人,然後再跟警察說明。考慮完之後,他也下了決心。

不過又來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藏在哪裡比較好。必須是不會被人找到,但又能時常盯著車站的地方。

他知道一個非常合適的地方。

但是,他卻猶豫著這是否合乎倫理。潛藏在那個地方,私自觀察著別人的家庭生活,並且利用這那個人身體上的殘疾,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妥。

他遠望著灰色天空下不自然地停著的電車,和周圍忙碌作業的人群。又有一個人經過明廣身邊,衝過去看著熱鬧。他下定決心,然後朝著那棟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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