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節

擦乾眼淚,她走向起居室。他今天也一直坐在起居室的一角吧。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他就近在咫尺。

起居室和廚房之間的拉門一直沒有關,他在那裡的話,一定將自己的醜態看得一清二楚吧。被別人看到自己流淚,阿滿很是害臊。而且想想,他很可能看到過她不願浪費食物,而將掉到地下的多納圈撿起來吃掉的情形。所以這也不算什麼了。

她心想著一定要為他幫自己整理廚房而道謝,但是阿滿要首先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可能自己就再也不會有勇氣提出這件事了。

她盤算著今天是星期幾,在確認了佳繪今天休假之後,就走向放在起居室一角的電話台。電話並不是放在明廣所在的地方,而是另外一角。

她拿著話筒,按著佳繪家的號碼,這是她一生中最常按的號碼,所以絕不會按錯。

她非向她道歉不可。

聽著話筒里的呼叫音,她想像著沒有大石明廣和佳繪之後,自己孤身一人在家裡居住的景象。家中滿是塵埃,她將佝僂的身體蜷成一團,看起來相當老。這是多麼凄涼的景象啊!阿滿的靈魂被撼動了,覺得無比悲哀。一個人獨自生活是絕對不行的,這毫無疑問是錯誤的想法!之前她只不過是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多麼寂寞。

電話中只有單調的呼叫音,難不成佳繪不在家嗎?她出去的可能性的確不小。

「我可沒有佳繪那麼大的本事。」

她昨天對佳繪這麼說道。她說這話前真是沒用腦子。阿滿從以前就是一個容易激動的孩子,這個性格一直都沒有改變。在她的人生當中,曾經放棄過很多事情。她也一直告誡著自己要死心才行,雖然胸口無比苦悶。不過,佳繪卻靠著自己的力量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與雙親告別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阿滿決定,絕不會讓這種事情再次上演了,她不會和朋友分別。

呼叫音結束了,有人接起了電話。

「你是?」聽筒中傳來年輕女性的聲音,是佳繪接起了電話。

「是佳繪嗎?」聽筒的那邊,對方沉默著。

「昨天的事情真是太抱歉了,我想跟你好好……」

阿滿正說著,對方就掛了電話。這也就是說,對方不想跟你說話。阿滿很不安,頭腦又發熱起來。

她再次撥號,等到呼叫音消失,就立即大叫起來:

「我想跟你說話!」

通話又中斷了,她不知所措地單手拿著通話器站著。

雖然她急切地想要道歉,但熱臉卻貼了冷屁股。她甚至擔心佳繪會從此就忘掉有關自己的事情。阿滿站了起來,披上父親的外套。昨天她回來的時候,直接將外套放在了廚房的椅子上。她將外套口袋裡的手套掏出來戴上,徑直走向玄關處。她考慮著直接去佳繪家,既然不能用電話通話,那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小時候她經常去佳繪家玩,路她大體上還記得。

她穿上鞋,用手在傘架處摸索著白杖。去她家的話,就一定能和她說上話了吧。她堅信佳繪不會將她趕出來,如果真的不跟她說話的話,那她就站在她家門口等到她開口為止!

她將玄關的門打開,冬天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吹在她的臉上。她想要走到佳繪的家去,但是卻一步也邁不動步子。鞋就好像陷進了地面上的坑裡一樣。

她靜靜地關上屋門,坐在玄關處的台階上。她就像掉進一個大洞里一樣,對自己邁不動步子的腳毫無辦法。雖然她明白不站起來就無法到達佳繪的家,但越是往這上面想,就越覺得外面可怕。車的喇叭聲在她的耳邊反覆迴響著,她就好像失血一般全身無力。

去佳繪家這個想法真是愚蠢無比,自己就連附近的便利商店都沒有一個人去過,更不用說是如同遠在天邊的佳繪家了。

她的鼻子抽搐了一下,聲音在玄關中反覆迴響著。

她詛咒著在黑暗中無能為力的自己。雖然想和佳繪見面,卻因為膽怯而邁不動步子。剛才開門的那一刻,從門外吹來的那一陣冷風,就好像在嘲笑自己一樣。她想起了自己還是中學生那會沒有自信的事。自己就跟那時一樣,弓著背,用手臂環抱著自己,忍耐著身上的抖動。

不知何時,他走了過來,阿滿甚至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在玄關處坐著的她,感受到了手周圍的地板吱嘎作響。周圍的黑暗就好像化作一個人形一樣。她剛意識到了他在身邊,想要抬起頭來,自己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之前兩人在家裡甚至都沒有過身體接觸,一直都是慎重地避開彼此的。這讓阿滿無比驚訝,她被拉了起來,玄關的門也隨之被打開。

清新的空氣再次流入屋裡。

他好像是在一邊穿著鞋。阿滿聽著他穿鞋的聲音,心裡一邊想著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和佳繪吵架的內容,還有自己不敢一人外出的恐懼。

難不成他要帶自己出去嗎?阿滿很清楚對於他來說這意味著什麼。如果他被警察發現的話,會立刻被逮捕。即使是這樣也要帶著自己去佳繪家嗎?

他穿好鞋,先從家裡出去了。阿滿終於不再猶豫,抓住了他的手。宛如乘著他手心的溫暖一樣,阿滿走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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