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六節

在家中一動不動,身體也隨之萎縮。家中的黑暗,與在外面感受到的黑暗不同。家中的黑暗寂靜而溫暖,保護著自己,但是在外面感到的黑暗卻令人恐懼。

只要有什麼比較大的聲響,阿滿就嚇得不敢動彈。譬如從樹枝上掉落的積雪——即使聽到聲音,也不能立即知道那是雪掉落的聲音,只是能辨認出是一件謎一樣的重物掉落。然後她就會擔心這個東西是不是會在幾秒後掉到自己頭上,害怕得不敢行動。

如果不是緊緊抓住人的手腕的話,阿滿就會害怕到不敢出門。市政府招募了一些為了視覺障礙者提供領路服務的志願者,擔任視覺障礙者的眼睛為他們領路,他們被稱為嚮導。在阿滿所居住的城市,嚴格來說,嚮導並不是志願者。擔任嚮導的人們,在市裡的殘疾人協會登記之後,可以按時間領取報酬。

阿滿每個月可以從市政府得到七十二小時的嚮導劵。視覺障礙者將嚮導劵按實際帶路的時間發給擔任嚮導的人,得到嚮導劵的嚮導就可以拿這個劵去換取與時間相應的金錢。阿滿對這個制度不是很清楚,這好像是在幾年之前,視覺障礙者們發起了運動才決定下來的。因為總是有受到別人照顧這種想法,會擔心給嚮導添麻煩,所以就會有人覺得不給報酬不好意思,塞給嚮導圖書劵之類的東西。但視覺障礙者中有很多經濟狀況不好的人,因此產生了不少問題。自從實施嚮導劵制度以來,請求幫助就容易了許多。

對於阿滿來說,在自己能夠用電話聯絡嚮導之前,都是由朋友佳繪擔任這一工作的。她對佳繪說明了嚮導劵,以及可以付給她報酬的事情,但是她卻不接受。

「我是因為自己想要出去玩才帶你出去的。嚮導劵等其他人帶你出去的時候再用好了。」佳繪如是說。

兩人從小學開始就相識了,上了同一所高中,隨後又去了同一所大學。不過阿滿因為視力的原因從大學退學。而佳繪雖然畢了業,但沒有找正式工作,而是靠打工維持生活。

佳繪一周一次牽著她的手帶她出去逛街,去超市買點日用品。如果時間合適的話,她也會帶阿滿去醫院之類的地方。

她站在阿滿的左側,兩人的手腕緊緊靠在一起走著。如果感覺到佳繪停下,那自己也立即駐步。手臂向左或向右彎的時候,自己也跟著做。為了不被人流衝散,一定要死死地抓住佳繪的手腕。

她將一個人獨自出行用的白杖也帶在身邊。但是一個人拄著手杖行走與抓著某人的手腕行走相比,差別相當大。從緊緊抓住的手腕處傳達來的,是一種前面沒有任何障礙的自信。那手腕就代表著「沒關係,我在這裡。」這在無盡的黑暗當中,是唯一的光芒。

「阿滿,一直呆在家裡是會腐爛的哦。」

十二月十三日,佳繪如此說著將阿滿強行拉了出去。小學兩人初識的時候,她還是非常羞澀的。但從上中學開始她就像化繭為蝶一樣,逐漸開始變得強硬起來。阿滿對友人的變化感到十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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