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捲中的少女 第二節

……老師的老家是在這一帶嗎?對不起,這樣問你可能太唐突,不過這和我遇到的事情有一點點關係……

不,我不是這邊的人,我是因為上大學才搬到這邊的,老家在靠北一些的地方,坐新幹線大概兩個小時左右。是啊,離開家的時候,心裡很雀躍,但又覺得悲傷。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離開父母,自己一個人生活……

搬家的時候,離別是最讓人心痛的……老師也有這樣的經驗嗎?啊,是嗎?念小學時住在附近的朋友搬走啊!你們的感情很要好嗎?你們兩人還騎同一輛自行車,到街上的舊電影院看電影呀……啊,就是那家電影院……去年被拆掉了吧!不過兩個人騎一輛自行車的感覺真好,好棒哦!那個朋友搬走的時候,你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什麼?兩人騎自行車的時候,你的朋友摔到複雜性骨折?……要動手術裝骨板啊……這樣說起來,那到底該算是美好的回憶,還是痛苦的回憶呢?真是很難說啊……

我之所以要問老師的老家在哪裡,是因為我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向你解釋那個隧道。既然你就在這裡出生的話,說起來就方便多了。電影里的那個隧道位於兩縣交界的地方,沿國道向東走,就會穿過那個隧道……

對,沒錯,就是那個隧道。四周凈被枯草覆蓋的荒山野嶺,沒有人家,到了晚上沒有一點燈光,黑漆漆的一片。你知道嗎?……七年前的八月,在那個隧道里發現了一具屍體……

據說屍體被損毀得十分嚴重,無法辨別死者的身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名未成年少女。死者的牙齒全部被拔掉,還被焚燒過。兇手拔掉死者的牙齒,可能是為了防止死者身分會因齒型而暴露,被焚燒而炭化的屍體還被切成很多塊,扔進隧道內的排水溝里,上面壓上了幾塊大石頭……真是太殘忍了……據說屍體還有一部分始終沒有找到……

聽說發現屍體的人是個醉漢,他走在隧道里的時候,看見排水溝里的幾塊大石頭之間露出沒燒完的頭髮……他覺得很奇怪,就搬開石頭一看……

……不是……那個……我實在不適合講這種事情……我覺得很難受……太殘忍了……是嗎?你也在報紙上看過那個案件的報導呀?是啊,當時電視也報導了這宗慘案。

我在看那部電影前,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那天看了膠捲之後,在恢複了明亮的社辦里,我詢問學長那捲膠捲的事情。這電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自己都感覺到我的聲音在顫抖……學長雖然沒有親眼看過那捲膠捲,但他知道那部電影的事情。

據他說,那捲膠捲被封起來以後就不知到哪裡去了,那是他的學長們拍攝的,遺留下關於這件事的詳細筆記。

請稍等一下,我把那份筆記帶來了,在我的包包里……就是這個筆記本,雖然封面已經舊得起了縐摺,但內容還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這就是當時的攝影日誌,我從學長那裡借來的。好的,請你拿去看吧!只要看完還給我就行了。關於那影片和拍攝當時的情況,只要看了筆記,你就會大概陰白的。

不過,我還是簡單地說明一下吧!影片大概是五年前拍攝的,當時有人提議到那個位於縣界的隧道去取景。從筆記看來,當時的攝影成員認為到曾經出過事的隧道拍攝倒是很有趣,於是就帶著半玩耍的心情到那裡去了。但是膠捲衝出來之後,大家發現影片里多了一名少女……

誰也不知道那少女是誰,拍攝的時候,如果有其他人在隧道里的話,他們應該會注意到,但是當時誰也沒有察覺到少女的存在……

學長們覺得事情十分奇怪,於是就反覆看了幾遍自拍的影片,結果……

據說少女最初是完全背對著鏡頭的,可是第二次看的時候,少女稍稍轉過身來,第三次看的時候,就轉得更多了……

驚恐得不知所措的電影研究會成員最後用膠帶把膠捲封了起來,藏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如果再繼續看下去的話,少女最終會面向鏡頭……他們認為最好在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之前,不再讓任何人看那部影片。

而我卻發現了這部被藏起來的膠捲,並把它裝到放映機上……

你知道我看了影片後的那個星期是怎麼過的嗎?

我真的非常害怕……剛看過影片後,我的膝蓋一直不停地顫抖。我看見學長一邊注意著我的神情,一邊把膠捲放回原來的盒子里,藏到架子的最裡面。他拿膠捲的時候就像害怕被病原菌感染一樣,充滿了恐懼……

你最好把它忘掉……學長是這樣說的。他關掉電源的時候,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放映機上,儘力克制自己不看銀幕。但他的樣子好像知道我看到了什麼,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可是那天以後,少女的背影就像烙在我眼睛內側一樣,揮之不去。

那個帶著茫然的背影……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表情……但我覺得從她的背影看到了她的困惑不解。是的,她凝視著隧道深處,一定是不斷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會死掉?……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呢?……我看見她側著頭,好像陷入沉思之中……

一個人在房間里的時候,就算到了晚上,我也不敢關燈,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麼人,我經常回過頭去看。當然,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人……洗臉的時候,也覺得鏡子里映著那個少女。整天戰戰兢兢的,旁人看來我一定像頭受驚的小動物。

然而另一方面,我卻不知為何總是對那個少女無法釋懷。一想起她的背影,我的胸口就有一種輕微的壓迫感,心情變得十分憂傷,即使是晴朗的天氣也覺得像下雨……

無論在公寓房間里的時候,還是在學校里上課時,我的腦海里總會浮現少女的背影。我很害怕,很想逃離那背影的糾纏,但又力不從心,無法自拔……

……啊,真對不起,我只顧自己發獃。只要想到那個背影,就算有別人在眼前,我也會這樣的。真對不起……哎呀!怎麼辦,店裡的人在看著我們這邊呢……周圍的人可能以為是老師把我弄哭了呢……對不起,到現在我還是常常……覺得很痛苦……可是又無法忘記……所以我才強忍著恐懼,決定調查她的事情……

我深信膠捲中的少女就是那個身分不明、被處理掉屍首的死者。我蒐集了一些那件案子的資料,可是沒有什麼斬獲,所謂蒐集資料也不過是找出當時的報紙複印一下而已。知道我在調查那件事情後,學長看我的眼光就像看怪物一樣,他似乎對我想知道那名少女的事情感到奇怪。

我從學長那裡打聽到當時拍攝電影的成員的聯絡方法。最初他不願意透露,但最終還是告訴了我,口裡還叨念著:「我可不管會發生什麼事哦」。

當時只有四個人參與拍攝那段影片,導演、攝影、燈光和一名演員……都是男生。我打了電話給他們每個人。不,他們現在都在普通的公司上班,和電影沒有關係。

我在電話里告訴他們,我是大學電影研究會的成員時,他們都變得很緊張。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我能感覺到,幾乎可以聽見他們倒吸了一口氣再握緊話筒的聲音。也許他們早已在冥冥中預料到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來找他們……

我表明意圖後,當時負責燈光的人和演員都拒絕和我談話,還掛斷了電話。他們都結了婚,建立了普通的家庭,由於結婚後姓名改變,所以有的接電話的是妻子,有的聽見屋裡有小孩的笑聲。我想他們一定都很想忘掉影片里的那個少女……

不過,當時擔任導演的那位學長卻認真地回答我的疑問,剛才我給你的那本筆記就是他記錄的。我雖然提了一些問題,但是並不知道應該問些什麼,只是詢問一下拍攝現場當時的具體情況,和確認攝影日誌中的一些紀錄。

那位導演學長用一種十分抱歉、好像自己必須對重大罪行負責似的語氣告訴我,當時隧道里棍本就沒有什麼少女……

攝影師也答應跟我談話,不過他講的幾乎和導演所說的一樣,我沒有新發現。攝影師拍攝那個鏡頭時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始終是透過攝影機的鏡頭觀看拍攝到的情景,那時候,他是否看到了那個少女呢?我很關心這個問題。

但他的回答是根本沒有看見,他像平常一樣拍攝,然後把膠捲拿去沖洗。一周後把沖洗好的膠捲取回來放映時,少女出現了……他是這麼說的。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不過據他說,少女背上的燈光也很奇怪。攝影時準備的照明器材只夠照亮男演員的背部,而站在稍遠地方的少女背部,卻在黑暗中顯得那麼光亮……

對了,在掛斷電話之前,他還提到飄車族。剛才的筆記本上也貼著相關報導,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七年前在發現少女屍體的時候,隧道一帶常有飆車族出沒……是啊,如果是那樣的話,真是讓人難受……

願意和我談話的兩位學長從看了那段影片以來,也在蒐集那個案子的資料。看到少女一點點地轉過身來,他們雖然因為恐懼而將膠捲封存起來,卻沒有把它燒毀……我詢問原因,他們兩人都語帶悲痛地回答我,因為他們覺得死去的少女進入電影里,像在沉默地控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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